但今天很不凑巧。他如履薄冰地踏进人满为患的电梯里,生怕自己刚踩上去超重警报就会响起来——世界上最尴尬的事不过如此。电梯到三十一层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穿着西服的,就只剩下他一个。
二宫有些羡慕他们,羡慕大野智。
他想大野智既不像一个码农,也不像一个商人。他大概适合在乡下种地、或者驻海打渔、或者有一门手艺可以养活自己——总之他必须很自由。哪怕他去开一个小店,做一点小生意。
二宫觉得自己很好笑,因为现在的大野智,用世俗标准,明明是一个成功人士。自己并没有哪一点比他强,所以也没有资格去替他不平或者妄想。
二宫发现,自己的感情开始像他倾斜——就像当初自己质疑的、樱井翔对他的偏袒。可是行走在这个世界,没有谁是无辜的。他试图矫正自己情感上的倾向——明明他是他的委托人,即使他不去矫正,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问松本润,幸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感情充沛得像舞台上的话剧演员。”松本润说,“跟这样的人谈一次恋爱,大概会终生难忘,但千万不能结婚。”
可怜的大野智。
“别这样,你看看你的表情。”
“我替他可惜。”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就一定是坏的,说不定他不走这段弯路就碰不到他的真爱——这都是没准的事情。”
二宫摆弄着手机,“我应该叫樱井翔带他去联谊。”
松本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幸子去澳大利亚参加朋友的婚礼了——带着她的那个情人。”
“……太尴尬了吧?”
“你说谁?”松本润故意问,“她、还是那个情人、还是大野智?”
二宫给大野智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二楼喝杯咖啡。因为想起之前他连着发了两条信息,大野智都没有回复——或许是因为的确很无聊。他说你可以约我,他又说,我在看夜晚的东京。
因为被无视了的暧昧,于是这个电话他故意说得有些冷漠,好像公事公办。
二宫点了一杯咖啡,冒着热气,没等能送到嘴里,大野智就来了。走进来看见二宫,就去吧台也要了杯咖啡,端着坐到他对面。
“好早啊。”大野智说,“我刚到公司。”
“你有积分卡吗?”
“什么的?”
“这里的。”二宫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硬纸卡,递给大野智看,“盖十个章可以换一杯免费的。”
“哇……”大野智摇摇头,“没有诶。”
大野智以为二宫接下来会说,“那你去跟吧台要一张吧。”可是二宫把卡递给了他,说,“那你去帮我盖一个。”
“……噢。”
大野智接过积分卡,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小精明显得坦率而可爱,让他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他走到吧台跟店员说,“刚才忘了”,盖好拿回来。没等他坐稳,听见二宫问,“如果你离了婚,会失去什么?”
早就应该问才对,二宫搅着咖啡,低头想。他怎么能那么轻易相信了大野智的话——不离婚,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人。一个人的欲望越明确、就越能找到实现的路径。他连大野智想要什么、和害怕失去什么,都不知道。
二宫把积分卡放回钱包里,他还差两个章,就集齐十个了。
大野智说,“可能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你会失业的,对不对。”二宫捧着杯子,问大野智,“换做是我,即使没有人要我走,我也不会留下。”
“可能吧。”
“这难道不是最麻烦的。”二宫说,“感情这回事,可能转念一想、事情就不一样了。可靠什么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得对。”
“这才是你害怕的,不是吗?”
大野智看着手里的咖啡,又抬起头看二宫和也,“我以前也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并不代表你以后也可以。”
大野智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二宫开始后悔,既然自己拿钱办事,又何必深究下去。有一个高尚的借口,总比没有要好。只说一个美好的动机、并不见得就一定是虚伪。
“那你愿意帮我吗?”大野智说。
“当然,你付了钱的。”
“不,不是现在。”大野智说的很平淡,“帮我个忙,答应我——到时候、看着我从头开始。”
二宫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可他的神情,让二宫也不想再去追问。“好。”二宫说,“在那之前,我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有多坏,你说他不是个好人。”
大野智不想、完全不想让二宫去接触藤本的存在,尤其在那天他再次见到松冈以后。可似乎,不让二宫知道了这个人,他就不会理解自己——明明他们是不是彼此理解,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至少无关他们之间的委托与生意。
二宫说的并没有错。在不想成全坏人的借口背后,他害怕生活的改变。
大野智告诉二宫,藤本早年在新宿开酒吧,背靠着暴力组织;现在又搞了一家贸易公司,混杂着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以为讲到这里已经足够。二宫已经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把大野智的杯子也捂在了手里。他说,“这就算是坏人了吗?”
大野智一时语塞。
二宫抬起头,笑着说,“你不像随便会说别人坏话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藤本,他想要什么?”
“所有她乐于给的——身份、网络、资源,可是他不爱她。”
“你爱过,对吗。”二宫说,“既然你是个好人。”
明明二宫说过,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这样的责难,让大野智觉得难堪——无论是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悔不当初的从前。
“我以为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也不应该被拿来被调侃和质问。”
“你现在承认是因为爱了。”二宫不无讽刺,“你想说你当初只是顺水推舟吗,就没有一点想要从这桩婚姻里得到什么吗?你不是也都得到了吗。”
“你说的都对,你说的我也都想过,”大野智看着二宫的眼睛说,“我甚至想,如果将来我喜欢上的人这样问我的过去,我也没办法反驳。”
二宫笑了,“你喜欢上的人,最好能先离一次婚,再来和你在一起。”
大野智咬住嘴唇,看见二宫的目光越过了自己。
“这么巧!”樱井翔走过来,拽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我正好找你俩有事!”
他兴冲冲的模样、而且是找他们两个。
“周末有一个联谊,你们去不去?”
二宫伸手摸了摸额头。
“我就不去了。”大野智站起来,他可以告辞了,“我、我周末……”
二宫打断他,“对,你是已婚人士。”
樱井翔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他仰头拍拍大野智的胳膊,“别这样啊,帮我凑个人数行不行?”
大野智心里难受,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确是想去的,想多一个机会看见二宫;可二宫那样说,让他觉得、他大概并不愿意见到自己。他看见二宫靠到椅背上,与自己对视着。
樱井翔看着他们,笑着说,“噢,原来还得要律师批准。”
二宫垂下眼皮,“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野智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好好好!”樱井翔连忙也站起来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二宫你去是吧?那我再去问问松本润。然后你,”他拍了拍大野智肩膀,“你就当没看见我……”
那之后的三天,大野智不仅没有再看见樱井翔,也没看见二宫和也。他觉得似乎有一个人应该为那天道歉——当然,不应该是樱井翔。
午休的时候,大野智去了三十一层,临出门还记得换了皮鞋。纯子看见他很惊讶,以为加藤在楼下等他,问他去哪。
大野智若无其事地挥了挥胳膊,“随便走走。”
他跟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起下了电梯,毫无意外地被前台的女生拦住了。被问话的功夫,大野智看到里面的待客大厅里,二宫腰抵在圆桌上、看着旁边低头不语的松本润,关切地说着什么。
看得大野智出了神。他心里的感觉,无法定义,怕一旦觉醒、就无可收拾。
“先生?”
“什么?”
二宫抬头看见了他,跟松本润又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走了过来。“你找我?”
“嗯。”
“有事吗?”
“我……”
二宫笑了,“我下午有事要出去。”
“噢。”大野智听懂了,却还是不肯走,“松本润怎么了?”
二宫又笑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野智这么惹人发笑——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二宫瞟了一眼坐在前台的女生,凑到大野智的耳边低声说,“松本润失恋了。”
即使已经是三十一层尽人皆知的秘密。
措手不及地,大野智没办法做出适当的反应,只好说,“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安慰他。”说得自己好像跟松本润很熟一样。
可是二宫并没有介意,微笑而笃定地说,“这个我最擅长了。”
大野智点点头,仓皇离开了。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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