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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在一起
Posted by - 2024.04.24,W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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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Sani - 2010.09.23,Thu
……

二宫和也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究竟是留在医大教书育人还是去医院救死扶伤。二宫和也是宫海医科大的本科生,宫海医院是数一数二的医院,宫海医大是数一数二的医大,但是二宫和也他并不喜欢站在讲台上对着学生们口若悬河,同样也不喜欢在规矩森严的医院里工作。于是好像除了这两条路就没有什么专业对口的工作了——当然二宫这会儿下没下定决心都不耽误他即将开始的本科实习。

二宫和也看着饭桌对面的樱井翔,心里有点儿忐忑不安地说,“表哥,宫海医院是不是很严啊,我听说。”二宫并不是怕苦怕累,也不是受不了规矩,只是觉得如果有更好的选择,那么并不一定要为难自己。

樱井翔端着碗笑,“对你们这些实习生来说哪家医院都挺严,你就少说多看好好干吧。”

樱井翔是宫海医院的齿科主任,论技术论长相都是名气在外。二宫曾经奇怪樱井翔为什么不去专业的牙科诊所,薪水会高很多,但是樱井翔只是说你不懂,气氛环境是不一样的。不过懂不懂都不要紧,二宫现在很庆幸樱井翔在自己实习的医院,而且能够让他过来蹭房。

二宫一脸坏笑地对松本润说,“我要开始和樱井翔的同居生活了”。松本润撇着嘴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去看培养皿里的杆菌了。松本润穿白大衣很好看很有范儿,二宫一直这么觉得,以至于他实在说不上来同样穿着白大衣的樱井翔和松本润站到一起的时候到底是谁拖累了谁。

“你怎么就不好说这是天造地设呢。”趁午休没人的时候樱井主任用在科室里一贯专业而严肃地语气问。

二宫实习生缩在樱井翔办公室的沙发里头也不抬地打游戏,“哪里就天造地设了,分明是你人工改造的。”

二宫说的是一颗牙。

医院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有生,有死,也会有爱情。

樱井翔和松本润的相遇就发生在宫海医院的齿科,虽然第一次见面彼此的印象并不好,或者说,很糟糕。事后二宫听了太多双方的抱怨,樱井翔抱怨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害怕拔牙害怕成那样,松本润抱怨他一个专业医生怎么那么不知道体会病人感受。

“我就看不惯他那矫情样,拔颗牙能毁容怎么着,这就叫不遵医嘱!”樱井翔收了病志怒犹未尽。

“他有什么了不起,宫海医院说穿了也就是我们校医院而已!”松本润捂着腮帮子愤愤然。

二宫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分明是好心领着牙疼的竹马找樱井翔看看,结果两头不讨好。

“绝对是一场医疗事故。”二宫如此总结道。

后来这场事故逐渐升级,松本润的牙迟迟没有治好,一次不讨好之后二宫再懒得陪松本润往医院跑,所以二宫也说不清楚松本润到底复诊了多少次。只是后来实习的时候二宫才知道,松本润对齿科的熟门熟路让新来的小护士都望尘莫及。不过松本润所有保卫那颗牙齿的挣扎最后都宣告无效,它还是被樱井翔拔掉了。而当樱井翔拿出一个小自封口袋子交给二宫的时候,二宫第一次知道原来拔个牙也能这么浪漫。樱井翔把松本润的那颗牙齿交到二宫手里,一副努力绷住表情的模样,“那个,你告诉他那天他忘拿走了。”

二宫很不厚道地喷了,他接过那颗被他腹诽成信物的牙转交给了松本润,然后一段爱情开始了。

 

临床实习要到各科室轮换,除了几个比较个别的领域会从本科开始开设专业之外,医大本科阶段的的很多课已经是宽而浅的基础课。这种各科室轮换的实习制度能够最高效地让学生们了解医院的各个科室,为下一步的学习方向做打算。二宫的第一个科室就是樱井翔的齿科。他知道是樱井翔的安排,初来乍到有一个适应性过度最好。二宫每天帮忙写写病志排排号,站在躺椅旁看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口腔,听到了不少哀号,不过好像并没有电视上医院里那种出生入死的感觉。二宫有点不甘心地一有机会就往科室外面跑,几个医生对着樱井翔连夸二宫人机灵眼里有活儿。

“机灵是不假,不过我看他是呆不住吧。”樱井翔笑着打哈哈。

这边二宫和也在药局碰到了松本润。松本润第一期被分到了呼吸科,二宫问他呼吸科的感觉如何,结果不巧撞到了枪口上。

“刚刚有个患者被送进ICU了,”松本润语气很沉,“我劝你能跳过这个科室最好跳过,或者先去了神经科再过来。”

二宫想笑,但是看到松本润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只好胡乱点点头转身各自走开了。路过医院大厅的公示栏时二宫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呼吸科的主任,他才发现居然就和樱井翔的照片挨着。不过也不能怪二宫一直没注意,和棱角分明帅气干练的齿科主任相比,呼吸科主任实在太一般了,二宫忍不住嘀咕,“这人照相的时候是不是刚睡醒啊。”

他看了看下面的名签,是一个比长相还要更一般的名字,大野智。

“他不是刚睡醒,他是一直都睡不醒。”二宫听到背后有个很暖很沙的声音说,他回头还没看到人脸就在心里想,妈呀,宫海到底有多少白大衣架子。

“嘿嘿,”相叶雅纪笑,“你是二宫和也吧,我见过你来找松润。”

二宫认出这是松本润的同班同学,虽然没有正式认识过,但彼此都知道,见面还能点个头。二宫问,“你也在呼吸科?”

“恩,”相叶笑,“不知道松润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最好……”

“跳过这个科室。”二宫接下去。

“诶?”相叶一睁大眼睛鱼尾纹全不见了,“他是这么说的?”

二宫点点头。

相叶张大嘴,“怎么会,大野主任人那么好。”

“呼吸科那么紧,他一直都睡不醒还好?”二宫又回头瞅了瞅那张大野智。

“那是两马事啦。”相叶笑,“对面街上的新开的桂花楼是我家的店,有空过去玩儿啊。”说着摆摆手走了。


人和人最直接最有效的熟络方式,一定非吃饭莫属。这个有空很快就来了,松本润开始带着二宫每到饭点儿就往桂花楼跑,而后来渐渐变成了松本润有空没空二宫都会往桂花楼跑。食堂什么的,真的是受够了,不论多么好吃的食堂,吃个两天下来它本质上还是个食堂,食堂的菜谱,食堂的味道,没跑儿。十天后二宫在齿科的实习已经结束,而松本润和相叶雅纪在呼吸科的实习还要一周。

“我就不明白了,那么累的科室,怎么还排那么久。”二宫挑着面条抱怨,下周他就要去呼吸科报道了,看看松本相叶的脸色心里就犯憷了。

“那是给我们多多锻炼的机会,”松本润幸灾乐祸,“这下好,你来和我们一起锻炼了。”

相叶拍拍二宫的肩膀,“小和没事儿的,老师们虽然有时候挺严的,但都是好人,不会为难你的。”

“那个大野主任?”相叶一提到好人二宫马上想起了大野智,二宫心里已经认定大野智是哪一类人——迷糊的,好说话的,诸事不理的——那问题是他怎么这么年轻当上主任的?

松本润也笑,倒不是幸灾乐祸了,“那个大野主任,还真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二宫心想,你快熬过去了,当然能在这优哉游哉说他有意思了,哥我这才刚陷进去呢。


在去呼吸科报道的前一天晚上二宫还是没忍住问了樱井翔,虽然他一直不太愿意和樱井翔说医院的事情的,“那个大野主任,怎么样啊?”二宫说不上来为什么一开口就问上了大野智,二宫想领导的风格应该能够说明一定问题,即使是反向说明也可以。

樱井翔笑,“现在还能没事儿也联系的朋友不多了,他是一个,算是很铁的了。刚毕业工作那会儿在我这拼房来着,特好的一个人。”

二宫惊悚地看着樱井翔,“你别跟我说我睡的那张床之前是他睡的来着。”

樱井翔放下报纸哈哈大笑,“没有没有,床他搬走了。”

二宫出了一口气接着打他的游戏,樱井翔想了想又说,“可能一般不熟的人觉得他挺一般的吧。”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说明白,只好冲抬头等待下文的二宫笑了笑,“不过呼吸科不比齿科,多留心点儿,不是还没想好走哪个方向么,趁着实习多看看。”

 


两小时,二宫看了看手表,才两个小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为什么松本润让他跳过这个科室了,虽然那是没可能的。周一清早患者特别多,当然二宫并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呼吸科的人都会这么多。二宫从早上来到科室就开始就没闲下来过,更让他心里不安的是带他的老师还没出现。二宫觉得今天是没有什么机会碰他的掌机了,他刚逮个空想把办公室的包锁到柜子里就被相叶拽走了。

“小和6床的病人好像和家属有点儿争执,我赶着去取化验单你帮我看一眼。”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二宫拿起病志本赶到6床,患者是一个老头儿,正在情绪激动地和儿子模样的男人吵架。二宫听了两句大概明白是儿子劝老爷子吃药,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吃。

“这药有什么用!我能吃出个神仙来!一个礼拜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老爷子虽然烧着但是中气十足。

二宫走过去,“您老别激动……”

“我激动?你说我激动?你看看这药,写着副作用呢还让我吃这么多!我激动也是副作用!”

二宫顾不上看药,他只想着可别让老爷子一口气背过去,“是是,回头给您看看有没有别的药调一下……”

“这会儿又能调了!我先前说的时候你们当什么了!”

二宫心想先前我在哪呢啊这不归我管就是现在我也管不了啊,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站在一旁的男人一脸怀疑地问自己,“你是医生么?”

二宫说,“这个,我是实习生,我们老师这就过来。”

男人不耐烦地看了二宫一眼,刚想说“把你们医生找来”就听老爷子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大夫!”

话音未落,护士站里的护士全都撂下手里的活往病房跑,科室里的医生除了手里拿着病人的其他也都甩开了步子,一时间走廊里呼吸机担架床全都推了出来随着大队人马赶往6号床。刚刚开会回来的大野智正跟领导同事们走到楼梯拐角就看到呼吸科的壮阔景象,大野智话都没再跟喜多川说一句连忙顺着众人的方向跑。快到病房跟前却见先一步到了的几个护士出来冲众人摆摆手,“都回吧回吧,没事儿了。”一抬头看到大野智站在走廊里,都站住不做声了。

“怎么回事儿。”大野智黑着脸进了病房,虽然他脸的确挺黑的,二宫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这样想。

大野智看了看呆在床上的患者和地上同样呆着的家属,然后看向二宫和也。他很想过去问二宫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但是他不能。在患者和家属面前医生要保持高度的一致和必须的威信,即使是这个让他异常丢人的实习生也一样。大野智担心是不是自己的眼神把他吓着了,他看见他不敢看自己挪开了目光。

“没事儿,刚才患者情绪有点儿激动……”副主任小原裕贵看看情况没再能说下去。后面喜多川带着领导们和几个别的科室主任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都跟着大野智过来了,却见是这么个景象。医生护士们看见喜多川鞠躬,“院长。”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副院长中居正广笑着拍拍大野智肩膀,回头跟喜多川说,“院长,肝胆科新到的那批设备,咱们去楼下瞧瞧?”

喜多川点点头带着众人走了。

大野智和呼吸科医生护士鞠躬送走一众,问明白怎么回事儿之后大家都散去该干嘛干嘛了。大野智回身又进了病房,二宫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挨骂了,大野智却连正眼都没再瞧他一下。他走到6号床温和地笑,“老人家,这药是我们会诊的时候定好的,剂量也都是必须的,不能换的。”

二宫只觉得那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声音,不容抗拒的气场。

说服了患者的大野智紧接着回头看向二宫和也,他不再笑,很轻却是让二宫感到更为压迫的语气,“你跟我来。”

 


呼吸科位于宫海医院正楼的三层,宽幅楼梯从一楼的正厅开始从两侧向上延展,每一层的转角处落地玻璃都能看到正楼后院的来来往往的医患。对于很多医生来说,相比电梯或者大厅到低层的滚梯,上上下下宁愿走楼梯的更多。楼梯缓步台的这一处风景就好像忙碌之中的放风一样,每一次路过的时候二宫总会有意无意向外面看几眼,喷泉的水是不是开着,是不是有人推着轮椅车散步,又或者。

“小和你看美女!”相叶雅纪掩饰不住兴奋拽着二宫的袖子让他往外瞅,“长腿的!”

二宫实在不忍心打击相叶的积极性,男人看看美女太正常了,何况是这个年龄的,但是,“医院里没好人,不是有病的就是给人看病的,保不准她有什么病不是。”

相叶果然被打击到了,转过头想了想又说,“要是我真的看上了,有病也不要紧的”。

“第一堂课上老师怎么说来着,”二宫道,“或嫁或娶,先看案底。”

相叶很开心地笑了,“小和我们老师可没这么说。”

二宫跟着大野智下了半层楼梯走到缓步台的落地窗前时又忍不住向外瞟了一眼,他又想起了那个关于案底的理论。走神儿的档口前面大野智停下来转身,二宫一个刹车没踩好险些撞到大野智身上。一瞬间二宫和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即使真的要留在宫海做医生,神经科肛肠科妇产科也绝对不去呼吸科。二宫这才发觉其实大野智跟自己差不多高,或许自己还能高一点点。他偷偷直了直猫背。

大野智伸手从二宫白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露着半截的名签看了看,然后给二宫别到了衣服上。

他的手很好看,他想。二宫空乏地握了握手,握住了白大衣长了一截的袖子,刚刚产生的身高优势就这样被击沉了。

“二宫和也?”大野智听樱井翔说起过,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记住,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念错。大多数医生的记忆力都仿佛职业病一般的好,但大野智可能例外。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在意的东西并不多,樱井翔曾经笑他对什么都用情不深,当然这也许是好事。

二宫老老实实说了声“是”。这种时候除了老老实实,可能一丝一毫的小聪明都只会更添麻烦。

“有没有人告诉你名签不要揣在兜里,要戴着。”大野智并不想跟一个实习生废话很多,但是或许从这里说起能够让对方不会觉得很难受。

一个小护士蹬蹬地从走廊一边跑了过来又蹬蹬地踩楼梯登下楼梯,抬眼看见大野智立马停了下来,一声“主任”还没叫出来就听大野智问,“跑什么?”

“护士站消毒品柜不小心锁了,拿钥匙。”小护士底气不足。

大野智皱了皱眉头,“去吧。”

护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没再跑。

“科室里规矩多,你来的时候应该都有人教吧。”大野智尽量和缓地说,“不能穿拖鞋,女同志不能穿高跟鞋,不能在走廊里跑,不能大声喧哗。可能你觉得有些事情没有什么,但就像刚才那位护士一样,她的脚步声很可能让别人误以为有患者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会影响到医生病人的情绪。”

二宫觉得好像这些并没有人教过他,他只是低头听着,他意识到刚才老头一声喊叫后全科室出动的滑稽景象其实并不好笑。而二宫垂着眼皮一声不吭的表情却给大野智造成了一种“他快要哭了”的错觉,大野智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情语气有什么不对。说实话他很少这么跟别人说话,他也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跟上一批实习生打交道的了。大野智觉得有点儿无措,好像对面站着的并不是犯了错的实习生,而是一个受害者。耷拉着脑袋垂着眼,不自知地撅着薄嘴唇,梳到一边的刘海儿落下来挡住了半边额头,大野智原本准备接下来说的怎么做好实习生的话题就这么尴尬地说不出口了。他决定换个话题好让这场说教结束得不那么糟糕,“你的白大衣好像大了两号。”

好像更糟糕。大野智觉得自己扮演了一个非常蹩脚的角色,给人一巴掌又递人家个枣。

二宫一愣,他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又不好意思说其实是樱井翔的。二宫纠结着表情动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又点了点头,“是”。

“咱俩身材差不多么,有空到我那拿一套吧。”大野智彻底缴械投降了。

没等二宫反应过来,大野智已经转身走了。

 

松本润说他想要矫正牙齿的时候二宫和也和相叶雅纪都傻了。

“松润你不是开玩笑吧?”相叶伸手去摸松本润的脑门儿看他是不是烧了。

松本润推开相叶的手,“你看我像是开玩笑么。”

二宫摸了摸下巴,“从各方面来讲你都犯不着啊,你看你这样儿成天还一群小护士追着你跑呢。”

“我那样儿了?”松本润怒。

相叶连忙拦在两个人中间,“那个,矫正牙齿挺疼的吧,是吧,松润?”

松本润有点儿心虚似的“嗯”了一声,又小声说,“还得拔牙。”

二宫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杀了我吧你!我告诉你到时候我绝对绝对不管你!”

“不用你管!”松本润到现在还记恨二宫把那颗牙交给他的时候笑得一脸贼样儿。

“诶呦我差点儿忘了你找那个六边脸是不是,”二宫气得笑起来,“那你可得把牙都自己收拾好了带回来。”

松本润终于毛了,“我才不找他!”说完又觉得又不对,“你才六边脸!”

事实上樱井翔也根本不知道松本润要矫牙这一回事儿,如果他知道了必然会和二宫相叶形成统一战线。松本润知道实习这个阶段很忙也很累,矫正牙齿很痛苦,但是什么时候能不忙不累呢,等下去吗。

“那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过后消了气儿的二宫还是忍不住气松本润,“别告诉你觉得跟樱井翔站在一起有压力。”虽然二宫几乎没怎么看过两个人在一起。

松本润捣了二宫一拳,半晌又说,“我觉得我能更好一点。”

二宫真的不觉得让宫海医院上上下下提起来就两眼放光的樱井翔帅得那么有号召力,在家不还是一样该吃饭吃饭该剔牙剔牙么,二宫想了想认真地说,“那你不应该矫牙,应该去整形,整脸型。”说完没等松本润下一拳招呼上来就撒丫子跑了。

松本润拔牙那天二宫相叶还是陪着去了,相叶扒着玻璃隔断紧张地看着里面的松本润,二宫坐在等候区拿着掌机打游戏。二宫觉得看不看他对躺在钳子下面的松本润都一样,但是对于二宫和也来说还是不要折磨自己得好。松本润嘴里塞着棉花出来的时候二宫过去跟送出来的今井翼打招呼告别,今井翼笑,“回去吃流食,别碰生冷硬的。”

二宫从今井翼手里接过洗干净的四颗牙笑着说,“都能让他穿个项链戴了。”

 

然而没两天二宫就笑不出来了,松本润的的口腔开始发炎。松本润被拖到齿科打吊瓶的时候二宫觉得樱井翔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二宫管不了那么多了。松本润歇了之后二宫错觉呼吸科更忙了,二宫开始知道哪位医生的字比较难认,哪位医生主班的时候外卖咖啡要无糖的,哪位医生喜欢给病人讲段子,当然有意思的患者更多。这两天病房收了一个喜欢占卜的中年妇女,病床没住两天恨不得把科里上上下下前世今生都算个遍。

“二宫医生现在的工作绝对适合你!”

“诶?真的?”二宫一边给“大师”调点滴一边问,他想要是真的适合做医生那就杯具了,要是适合在呼吸科做医生那绝对就是茶几了。旁边的几个小护士早就挤过去递上生辰八字,“大师大师,前世来生能算吗?”

“能啊,不过这是要看缘分的,有些人能感应出来,有些人感应不出来的。”大师一脸严肃。

二宫把笔揣进口袋里,刚想问让大师看看自己怎么样,却听见对面眼尖的小护士喊了声“主任好”。

大野智点点头走过来,几个围着的护士转眼就都散了,“今天怎么样?”

“病人状况良好,今天……”二宫打开本子刚想汇报大师已经迫不及待地对二宫说,“比如大野医生就能感应到!”

大野智一愣,然后笑着问,“那我前世是什么?”

“结草虫。”大师说完变得又不是很肯定,笑笑,“啊这个词很久没用到过了。”

二宫马上想起了多啦A梦的睡袋,想笑却又感到一阵孤单失落,他不想再问自己前生怎样。

大野智哭笑不得,“害虫么?”

其实二宫跟大野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这也很正常,不坐诊的时候大野智和其他科室主任一样,基本不会来科室。医生护士们在科室里闲聊开玩笑的时候偶尔会顾及到门是不是敞着,斜对面的主任会不会听到。但更多的时候二宫觉得大家其实是更想让大野智听到,因为大野智偶尔路过进来转一圈说些什么的时候,即使并不是很好笑,也会让气氛很好。但是大野智的存在感真的很差,如果不是第一天就因为那么一出闹剧被大野智叫出去单练话疗,二宫和也可能到从呼吸科转走也不会对大野智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快下班的时候二宫开始收拾东西,把一天的材料归拢好准备给夜班的医生,正和相叶商量一会儿去看看松本润,只见一个护士猛地推开门进来,“2号床病人突发抽搐。”

二宫相叶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2号床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因为发热刚刚收到呼吸科。拐到走廊里二宫看到大野智带着几个护士进了病房。二宫听见相叶喘着气说,“小和2号床不是肺炎么。”

二宫没说话,都这样了那一定就不是了。到了门口只听见里面大野智的声音,“安定!”

二宫莫名其妙地不再感觉紧张。

“都在这了。”护士慌了,科室平时并不会存放过多的安定,而又是交班的时候了。

大野智听到一抬眼看到二宫站在门口,“你去借。”

二宫赶忙转身往外科跑,平时晃晃就到了的路今天仿佛拉伸得很长。二宫下楼梯迎面撞上缓步台落地玻璃射进来的昏黄夕阳,他忍住眼睛片刻的刺痛一边跑一边想着2号床。急性脑膜炎,谁能想到呢,还算及时吧,会留下后遗症吗。

2号床被紧急转到神经科的时候二宫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病床被推进电梯,他抬手看了看表,忽然想起来还有下班晚饭松本润,他准备跟大野智打个招呼没什么事儿就和相叶回去了。刚刚抬起后背离了墙转身往科室走,就看大野智走了过来。

“老师。”二宫看见大野智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好像刚刚不是经过一场忙乱转走了差点被手下医生误诊的病人,而是只是去拎了外卖回来。

“辛苦了。”大野智点点头,又张了张嘴,“啊,你跟我来。”

二宫觉得这句话有点儿耳熟。他应了一声跟大野智去了他的办公室。二宫第一次走进大野智的办公室,而不再是在外面敲敲门传句话,或者是路过正巧开着门的时候瞟一眼围观。他忽然想到了大野智那个所谓的前世。

很干净很整洁的办公室,和科室里过日子似的杂乱截然相反。二宫注意到办公室里有画板和一些颜料,还有好像是做陶艺的转台。

大野智开了柜,拿出放在下面套着塑料袋压得平平整整的白大衣递给二宫,“还是新的。”

 

 

离开呼吸科的二宫好像憋了十几天的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解脱的同时却有一种说不清的空虚开始蔓延,而接下来的科室好像轮换得异常迅速。用樱井翔话来说,是万事开头难,经过异常折磨后面那就都是曾经沧海。二宫觉得樱井翔说得难免有些夸张,因为轮换到外科后二宫觉得手术开刀什么的其实更酷更有感觉。二宫喜欢跟手术,从第一场手术开始他就知道。而从第一场手术开始二宫的脑海一直有一个突兀的想法挥之不去:如果大野智做手术,一定很耐看,因为那个男人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好像能讲述他大多数沉默之外的话语。

当然二宫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大野智在的呼吸科最大的有创治疗也就是抽胸水抽气,没有手术。

人对生命有多少恐惧,又多少珍惜,二宫在学医之后渐渐体会到。刚上解剖课的时候一个班的学生分成若干个小组,面前的解剖台上摆放着尸体,每一堂课前要做默哀,一学期下来每个组的尸体也就面目全非了。宫海医大实验楼前有特意为实验献身的动物所伫立的纪念碑,二宫每一次路过的时候都会觉得那只是人为了自我安慰所做的可怜的微薄努力。曾经一次药剂试验结束后松本润那一组留下了一只养到很大的白鼠,二宫问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因为每一批试验过后白鼠都会被处决掉。松本润一脸平静地对二宫说,因为这只太温顺了,每一次扎针的时候都不会挣扎,所以大家决定把它好好养起来留下。期末的时候为了记住人体各个部位的名称,二宫他们经常会把实验室里的人体器官偷偷带回公寓,刚开始还有近似偷窃的负罪感和床底下逐渐堆满一箱子人体部位的恐惧,而渐渐的二宫已经能一边拿着不知道哪年哪月谁留下的脏器细心研究,一边津津有味地吃洋葱盖饭了。每一个医科学生都是久经考验的战士,二宫和也以为别人和自己都一样,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一场食道癌手术跟下来午休时间已然过了大半,二宫换了衣服准备去食堂速战速决的时候遇上了刚下了隔壁手术的相叶雅纪。相叶喊着“同去同去”跟二宫一起到了食堂,一进门看见不远处坐着的松本润,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松本润的拉面。

相叶挺了两秒钟,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往外跑,松本润看着相叶跑出去问走过来的二宫,“他怎么了?”

二宫拉来椅子坐下,“没怎,刚跟完手术。”

松本润一边挑面一边随口问,“什么手术怎么还没缓过来啊。”

二宫眼睛骨碌转,“你真的想知道?”

松本润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

“肠梗阻。”二宫抱着胳膊笑得人畜无害。

面在碗和嘴之间定格了两秒,松本润放下筷子起身往洗手间走。

二宫低着头偷笑,伸手把松本润的那碗面挪到了自己跟前,反正这碗面注定没人要了表浪费。二宫扒了几口心想那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抬头张望之间碰巧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大野智。端着餐盘,意外地略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大野智蓦地感觉到目光,抬眼看见了捧着一碗拉面的二宫和也。

在这种场合遇到不怎么熟的老师难免有一种尴尬,但是四目相对的瞬间二宫知道这招呼是不得不打了,二宫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老师”。

出乎意料的大野智并没有点点头就走开,他端着盘子指二宫那一桌,“有空位么?”

二宫用余光瞟了下四下,这个时间了到处都是空位。

二宫点点头,“有。”他实在不知道松本相叶吐回来看见大野智出现在了这桌上会有多尴尬。二宫默念表紧表紧,反正他们也没点东西可以换一桌,反正大野智也算好说话,跟老师多聊聊也没什么不好。跟着大野智坐下的时候二宫看见从外面回来的松本相叶,两个人在远处冲二宫做着口型摆了摆手去点东西,二宫冲两个人噤了下鼻子以示不屑。

大野智转身去看后面,回过头来笑着问,“你们到哪了现在?”

二宫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

“外科,我在普外,他俩在神经外。”白食果然不好吃,二宫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是看着大野智不动筷自己又不好动。

“喔。”大野智拿起筷子又停在了那里,端着筷子笑,“跟手术挺辛苦的吧。”

“没有,”二宫连忙摇头,“老师们做手术更辛苦。”

大野智愣了一下,收回目光扒拉着盘子里的菜,接着又问,“下午有手术么?”

“两点在一室有一场。”二宫只盼着大野智赶紧开动。

大野智若有所思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二宫看到大野智提起筷子的时瞬间如遇大赦,而相反大野智好像没什么胃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大野智随便吃了两口就先走了。大野智走之后二宫也没吃多少就撂下筷子往科里赶,他还得为下午的手术做准备。主刀的是堂本光一,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两个小时跟下来二宫觉得前所未有的虚。

堂本光一一边往外走一边摘口罩手套,看到门口收拾东西的二宫停了下来笑着问,“怎么样感觉还行么,我看你有点儿累着了。”

“没有没有。”二宫转过身连忙给堂本光一让开门,却看到门口准备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今天手术室安排表,堂本光一也拿起来看,“诶,这屋一会儿是大野智啊。”

二宫仿佛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大野老师,不是内科么?”

堂本光一点点头,“以前是在外科的,胸外,现在偶尔碰到难度比较大的手术还是会叫他来做。”

二宫忍不住问,“那为什么到呼吸科了呢?”

堂本光一看向二宫一时间没说话,就在二宫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的时候听到堂本光一说,“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接着又笑,“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考他的研究生啊,不过那可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啊。”

二宫配合着笑笑,还是忍不住去看那张安排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强烈愿望,很想跟大野智的手术。这很可能是唯一次的机会,二宫可笑地觉得自己好像是要扼住命运喉咙般渴望抓住这次机会。他开口问,“老师,我能跟下一场大野老师的手术么?”

堂本光一惊讶地看着二宫,想了想又说,“我这倒是没问题,那我去跟他打声招呼吧,你别给人家添麻烦就好。”

 


大野智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堂本光一。这是一场肺癌切除手术,胸外很常见的手术,如果不是扩散得有些麻烦大野智也不会被叫过来,他接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犹豫着拒绝。大野智对于很多事情都抱着这样的态度,来了那么就接受,如果结果对别有益,对自己也没有损失。他这样偶尔来胸外客串已经持续了三年,经常会有别的教授带的实习生来围观,大野智也并不在意。后来二宫说起这一段的时候总会加一句“你明明可以收门票的”,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没有哪个医生开刀的时候敢开小差,大野智也一样。全神贯注,好像所有的心力都通过双手倾覆于手术台上的血肉之躯,虽然攸关性命,却和他专注于绘画或者塑陶的表情专注如一,是手和眼的高度协调,是手对心的倾情诠释。

他总不能告诉堂本光一,二宫和也在他不能专心致志。

二宫和也离开呼吸科后的第一天,大野智早诊的时候发现二宫以前负责的病床换了实习生,大野智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宫那一批昨天已经集体打过招呼走人了。大野智听着汇报不住点头,出门的时候回头小声问小原裕贵,“二宫和也呢?不是他的病人么?”

小原好笑地看着大野智,“我该不该夸你呢,不夸你吧,你居然能记住实习生的名字了;夸你吧——他们已经去了别的科室了啊。”

大野智渐渐发现关于那个人,他记住的不仅仅是名字。空闲的时候发呆的时候,他开始想一个人:他摇着笔杆对着病历发呆的样子,他乖巧地给科室医生们发奶茶的样子,他拿着扑克小得意地给护士们变魔术的样子。

他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他们的交集还很少,他们有一个很戏剧性的初见面,他给过他一件被他不知道收到了哪里一直都没有穿的白大衣。

中午在食堂看到二宫和也的时候大野智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了过去,第一句话出口后大野智就后悔了。那是很老套很蹩脚的搭讪,就好像在校园里捡起一块砖头问过路美女“同学是不是你掉的”一样。大野智看到他在吃一碗面,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低着眉双手捧着碗喝汤的样子,那一瞬间他觉得他比自己小了好多也精致好多,他忍不住有一种负罪感。大野智近乎落荒而逃地回到办公室一边看片子一边啃饼干,准备着之后要去跟忐忑不安的病人和家属见面。大野智相信一场酣畅淋漓的手术过后他一定能忘记今天中午的狼狈不堪。

然后他在手术前半小时的走廊里遇到了刚刚下了手术的堂本光一,欲哭无泪。

“还真挺有干劲儿的孩子,”堂本光一完全没有注意大野智的微妙的表情变化,“不过他今天跟了两场了,我最后看他好像有点儿累。”

 

二宫在大野智手术前手忙脚乱地找到了正在胸外实习的同学看了手术资料,以便站在手术台前的时候不会浪费了这一次机缘巧合。二宫说不上来更吸引他的是肺癌切除还是那个无端的臆想成了真。中午的巧遇仿佛预兆。虽然大野智问了他有没有手术,却没有告诉他自己有手术,原本即使是轻轻的一句带过也能提到的事情。

二宫开始不安地觉得大野智其实可能并不欢迎自己。

无论各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时间并不会因此停滞。大野智走进手术时的时候所有医生护士已经等在了那里,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看一圈过去然后向大家点头示意,他怕在这种时候看到他口罩上面露出来的湿漉漉的眼睛。大野智径直走到台前心里默念注意事项,时间一到,准时开始。每一个动作有如预设,每一个衔接严丝合缝。临近终了,大野智暗自庆幸他能面带微笑地出去跟家属见面寒暄,他刚想轻轻松一口气就感觉到背后片刻的混乱。

“二宫晕过去了。”他听到了护士小声说。

“葡萄糖,”大野智接过递来的缝合线,“送我办公室休息,别占病床。”

大野智想知道那碗面到底有多少进了他的肚子,只是一闪而过,他打住了这个念头不再去想。

 

二宫看着手背上的胶布针管,今天一定是他的凶日。二宫觉得没有比这样更丢人的事情了,主刀的医生还没怎么样自己一个围观路人先倒了。更糟糕的是那场手术的医生护士只知道一个名签上写着二宫和也的实习生跟手术的时候晕了,而原因可能是紧张、恐惧甚至晕血。一时间很多想法纷涌而至,二宫一会儿想这件事情会以怎样的速度在同学间流传开来,一会儿想何苦逞能连跟三场手术,一会儿又想中午那碗面自己要是多吃点儿就好了。

二宫终于将所有羞愧委屈乃至怨恨的矛头都指向了大野智,虽然他也知道这样挺冤枉他的。二宫看了看吊瓶,觉得还是自己去觅食更实际,又觉得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会不会有些不好,正在思想斗争的时候大野智推门进来了。

“你干嘛呢!”大野智进门就看见二宫正在试图用右手拔掉左手的针管。

二宫吓得一个激灵,针头在皮下痛苦地扭曲了方向。

大野智三步并两步走到沙发前蹲下来,握住二宫的手小心果断地抽出了针管。二宫轻轻龇了下牙,今天彻底倒霉在这个人身上了。

大野智摁住二宫手背上的针孔抬头看他瘪着嘴的一张臭脸脱口而出,“你靠谱点儿行吗?”大野智已经顾不上教授跟实习生应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了,他只觉得这样说完心里很舒服很爽。他看着他丰富而错乱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开始低头笑。

二宫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怪谁啊。

“我想吃东西。”他嘟囔。

“……我有饼干。”

“表。”

“那你想吃什么啊?”

“汉堡。”

“……那我去7-11,你在这等着不许跑。”

 

二宫偶尔会觉得某一天过得异常漫长,有关那一天的记忆后来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但他清楚地记得漫长得就好像过了三天一样。晚上和特意来接自己的樱井翔一起回家的时候二宫和也才知道,原来大野智就住在樱井翔家对面的高层公寓里,两栋楼之间是一个伫立着巨大水车的天井。二宫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打游戏,也没有在意樱井翔和大野智说了什么,在意了无非也就是今天患者多不多,下周的全院测评怎么样,明天你是不是去外面会诊——诸如此类。二宫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话题。临别的时候大野智在那个巨大的水车前笑着说,“有空来玩儿啊。”

二宫马马虎虎点点头,然后就想起了相叶家的饭店,他想大野智可能只是单纯地客套。那一天过后的二宫和也会偶尔在宫海医院的走廊楼梯遇到大野智,彼此打个招呼心情很好地寒暄两句。二宫觉得大野智并没有刚开始看上去的那么萎靡不振或者面瘫迟钝,熟了之后说起话笑起来很温厚很单纯。

那还是很可爱的。

神经内是二宫一期实习的最后一个科室,他曾经听说过各种各样的传闻,多少有些担心,但是看着其他轮过的同学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神经内和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科室处在宫海医院住院部配楼,而之前二宫大多只在正楼转悠。住院部配楼虽然算不上年久失修,但是相对于敞亮气派的正楼来说多少显得相形见绌。然而二宫在来到神经内之后对这栋楼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因为陈年而茂盛的爬山虎层层覆盖在五层楼的外墙上,老式木质结构建筑错综复杂的走廊中能映照出阳光中的灰尘,清晨或黄昏的时候文艺得和主任冈田准一很合。

正是快要下班的时间,二宫痛着他那根文艺神经走在神经内的走廊里,刚刚被冈田准一拜托去住院部的后勤处办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虽然二宫并不知道后勤处在配楼的哪里。二宫出了冈田办公室的门正琢磨着去一楼的正厅看那张老旧的楼层平面图,就看到走廊里不远处一位不知道哪个科室的医生站在楼梯扶手旁向外眺望。二宫想配楼的医生护士可能都难免有一点文艺风,他走过去尽量用不会吓人一跳的音量问,“不好意思老师,我是刚来的实习生,请问这楼后勤处怎么走?”

那人转过头,二宫看清他有棱角分明的眉眼,他爽朗地看着二宫笑着说,“挺复杂的,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那。”

二宫连忙道了谢,跟着那人一起去往院部配楼后勤处。配楼的走廊交错着蜿蜒回转,初来乍到的二宫很快就没有了方向感,他觉得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前面出现了他熟悉的景观。二宫反应过来他已经跟着这位不知名的医生走到了住院部。二宫刚想叫住那人却看见前面的病房里走出来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大野智转身,看到了长濑智也。

“诶?”大野智一愣,他指着二宫问,“你带长濑桑去主楼做检查么?”

二宫也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长濑智也笑着说,“我新来的实习生要去配楼后勤处,我给他带路。”

大野智的表情停滞了两秒钟,然后转身冲病房里叫出来了一名护士,“长濑桑迷路了,你送他回去吧。”二宫已经能听出来大野智马上就要绷不住的笑意,“然后跟冈田主任说,看着点儿别再让他偷白大衣了。”

护士领着长濑走了之后大野智靠在走廊墙壁上笑得昏天黑地,二宫恨不得冲上去给他打一针安定。他黑着脸低声恐吓大野智,“别笑了。”

大野智扶着肚子笑得喘不上来气,“长濑桑…妄想症,”

“都说了别笑了。”

“…收进来好几年了…”

“还笑。”

“…医生护士都认识他…”

“有完没完了!”二宫说完终于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又觉得便宜了大野智一样,扭头转身要走,留他自己在这慢慢缓吧,却又站住停了下来。

“到底在哪啊?”

大野智勉强离了墙站住,脸上还挂着既不温厚也不单纯的笑容,“我带你去。”


原本每天应该心情最好的下班时间就这样毁掉了,二宫和也一边跟后勤处办事效率极其低下的工作人员蘑菇,一边想着回去还要做饭,心里烦得不得了。自从搬去跟樱井翔同住后每天的伙食基本都交给了自己,二宫一直觉得也没有什么,因为樱井翔的工作比自己忙很多,而厨艺也实在入不了眼。二宫并不是对吃很讲究的人,上学的时候经常有一顿没一顿,但是有人同住后意外地规律了很多。二宫一边等待一边听着后勤处的大妈们讨论今天晚上买什么菜做什么,等到一切办妥二宫已经默默参考出了自家食谱。他推门出去,看到大野智正在不远处的走廊里站着看手机。

大野智听到门响动抬头看到二宫出来只是笑,但是纯良了很多。二宫走过去问,“怎么你领了多少个被长濑桑拐丢的来后勤处啊?”

大野智揣了手机问,“你这就下班了吧?”

二宫愣愣地答应,“是。”

“那晚上有还事儿吗?”

二宫心想如果是有人请客吃饭的话那就太好了,但是他的良心告诉他身为房客要厚道,“做饭。”

大野智fufu笑,“刚跟樱井翔说了,他去桂花楼吃了。”大野智看着二宫变化莫测的眼神顿时觉得正大光明约人家出去好像不太行得通了,只好说道,“姐姐要结婚了,我不知道该买什么,你陪我看看?”

两个人各自去换了衣服在医院正门碰面,一起搭了地铁前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等地铁的时候二宫看到屏蔽门的玻璃上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红色绿色的外套配在一起异常抢眼,再看看大野智略微紧张呆滞的表情,二宫忍不住转身回头笑,再若无其事地推推大野智,“你看那边的美女正看你呢。”

大野智立马打起精神捋了捋刘海。

周五的晚上主干线路的乘客很多,车厢里很挤,一站地过后人流攒动,大野智护着二宫坐下,二宫拍拍旁边的位置,大野智摇摇头。二宫抿着嘴仰头看着他笑,“你的前门一直开着喔。”

大野智没有表情地拉上拉链,“你都看哪里啊。”

随着大队人马出了站,大野智在地铁口的小摊买了几串炸鱼分给二宫,二宫手揣兜里,“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不爱吃肥肉。”

“有什么关系嘛,好吃的,”大野智执意递过去不肯放下,直到二宫在摊主的笑眼中接过去象征性地尝了一口。大野智感叹一声,“舞麻”,然后期待地看着二宫,二宫机械地嚼了两下点点头,把剩下的塞回大野智手里继续往前走。

沿街的服装店都在打折,二宫走进一家店铺拎起一条裙子比到大野智身上,“你穿正好。”

大野智在二宫手里看了看标签,“但是好贵呢,还是算了。”

步行街上人潮汹涌,二宫却跑到街的另一边逆着人流的方向走,“这家面包店能够自己动手做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大野智看着华灯初上中他明亮的眼睛,“好。”

是满世界路人从身边经过,是两个人的心情在喧闹中落脚。

捧着一纸袋的面包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二宫觉得今天真的不虚此行,虽然他完全没注意大野智到底有没有看上什么礼物。大野智看着二宫走在前面斜跨着背包抱着面包,在人群中一个好像马上就会被吞没的背影。

“kazunari,”他叫他的名字,“kazunari。”大野智伸手拽住二宫的胳膊。

二宫踉跄了一步停住,“啊?”

“诶,那个,”大野智吃螺丝了,“能不能……借我一千块。”

“哈?”

大野智连忙转身指向旁边的小店,“我说照相,要不要照大头贴?”

二宫顺着大野智手指的方向看到敞开的门把手上挂着的招牌,把纸袋交到大野智怀里,三步两步蹦到台阶站在门口冲里面喊,“不好意思,请问这里允许大叔来照吗?”

大野智环抱着面包看着他又哭又笑。

二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回身冲大野智招手,“来吧,如果你不是真的要跟我借钱的话。”

二宫发现大野智真的是第一次照大头贴,镜头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告诉他你要会摆姿势,你要会做表情,不能张张都一样,搞得我独角戏似的。大野智信服地听着不住点头,”还好你没有嫌我长得难看,要不打回去重练更费劲呢。”

二宫撇撇嘴,”挑你长相也轮不到我,等你相亲找对象的吧。”

他看他的眼神在对面的显示屏中一瞬间晃动,随即静止。

“差不多了,回家吧。”二宫拿着刚刚打出来的照片,随手撕了一张贴在自己的掌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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