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二宫歪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大野智。

“那还是惯例……说个有趣的事吧。”

摄影棚里一个布置得相当真实的房间，摄影机后面人数众多的工作人员，墙上指向深夜的挂钟。

二宫和也其实不是很喜欢与大野智两个人搭档录节目。因为除了要在意嘉宾，还要平白多出一份在意给大野智。

大野智眨了下眼睛，把剧本上的美式笑话复述了一遍，并且有声有色。

可能太过于有声有色，超出了二宫的预想。他看见二宫并没有像剧本上写的那样要给他一个称赞，反而低下头、仿佛要按捺住一个内容复杂的笑。

“我照剧本说的，”大野智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他听见工作人员们瞬间发出爆笑，然后对面的二宫也笑了。



两分钟的功夫也睡着了，被二宫拍醒，车子已经消无声息地滑进了公寓的地下入口。

“不好意思……”大野智对助理说，“我不下去了，直接走吧。”

车子又转了出去。

二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听见大野智低声说，“太晚了，吃点清淡的吧。”

结果还是坐到了二宫家楼下的拉面店里。

等待的时间里默默地看手机，面端上来了默默地吃面。

店员把账单拿过来扣到桌子上，二宫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从钱包里数出正好自己那份的钱，放在桌子上推给大野智。

虽然他对外宣称自己邀请过他几百万次，被他拒绝了几百万次。

只有一次，大野智说不用了，我来结吧。被二宫拒绝了。后来他们也就不再试图打破这种形式。虽然很麻烦，很斤斤计较。

二宫觉得自己如此小气，如果互相请来请去，为了扯平、就难免就要有“下一次”。可他是不期待跟大野智有什么下一次的，所以最好就是AA制。

大野智放下筷子，剩了一半。他看对面的二宫在细嚼慢咽，就这样看了半分钟，然后重新拿起手机。

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说，“你最近有女人了。”

他甚至没用疑问句。

二宫的筷子停了一下，依然不动声色地吃面。

大野智知道根本不需要什么回答，甚至刚才的脱口而出，都让自己觉得惊讶。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虽然这种事，彼此总是能感觉到的，即使什么都不说。

每次都是。



他们说过很多次在跟彼此交往，这种话，当然没人信。

因为也不是事实。

二宫想不起来第一次私下跟大野智见面是从什么时候，好像还没有出道。

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估计那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后来收工后不时会坐同一辆车回家，偶尔一起吃饭，然后他会去他的家里。

工作时间之外的二宫和也跟大野智没什么话好说，好像要说的话都赶在工作时间里说完了。

总是有一定数量的，跟感情一样。所以他们都尽量不去消耗。

一起吃饭，看看电视，做爱。醒来各奔工作现场。

也会看到大野智很少在人前流露出来的困惑或者烦恼。但如果二宫问起，他大多就坦白地讲。

像十几岁的时候，从京都打来的电话。

二宫记得很清楚，自己捏着手机，听到大野智说不想干了，是早就料到的，却意外地难过。

“……那我怎么办？”

十四岁的二宫和也，问十七岁的大野智。

他不记得他的回答了，好像也没有回答。




2、

后来大野智开始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说出来，只会让对方徒增烦恼。

他同样记得很清楚，那个异常炎热的零八年夏天，二宫问他，“这次，你不会真的不干了吧？”

用他们之间谈话时少有的认真模式，大野智看着二宫的眼睛，难过任何一次答记者问。

他想笑着用一个玩笑化解，“我不干了，你可怎么办。”

他看着二宫一点点笑出来，也像是在说一个玩笑，“说的跟真的一样——那我也不干了。”

“……那大宫SK就可以搞笑艺人出道了。”

“不要小瞧搞笑艺人好不好。”



大野智有女人的时候，二宫不会让他碰自己。可自己有的时候似乎并不介意。

可大野智会介意。

做的时候更粗暴，直到看他在自己下面哭泣。早上醒来，二宫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烟都不会多抽一根。

“今天记得把你的衣服都拿走，”二宫说，“她晚上要来。”

以这样一个方式将他暂时驱逐出境。

大野智系上衬衣的最后一个扣子，转身走到二宫的面前。

“你也做我一次吧。”

“哈？”

“我说，你也可以做我试一试。”

二宫迅速伸出手抚上大野智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你发烧了吧？有病记得吃药。”

大野智不再说话，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然后去客厅找袋子。

他开始害怕，因为这一次二宫看起来很用心。

独占的欲望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虽然他们一直都控制得很好。

大野智把衣服叠好装进袋子里，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正常的温度，还停留着昨夜二宫的吻。



常规的节目收录，嘉宾他们都认识。却没想到松冈会跟他们聊起想要的类型。

“一直站在我这一边的。”

二宫说完，听见大野智说，“能给我自由的。”

所以你的恋情总是长久不了。二宫想。


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在第一次五蛋巡演最终场结束后的酒店里。所有人都喝多了，大野智醉的最不像样子。

被推到墙上的时候还问他，“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可大野智没有让他再能说出话。

虽然后来他们的身体合拍到无以复加，但二宫不记得第一次有什么快感。

却清楚地记得大野智哭了。

哭得莫名奇妙，让二宫不想去深究他眼泪的含义。也不想揣测他是否清醒。

第二天他道歉。是他们之间空前绝后的一次尴尬。

二宫慢慢地微笑，“你觉得只要道歉了就行了是吗。”

“不，当然不是。”大野智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

“我能让你怎么样。”二宫笑起来，话语像溃堤一般倾泻，“我不想让你怎么样。我也没办法让你怎么样。我们还是同事，还会见面。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你想。”

他的道歉让他觉得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是他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前辈，是他现在也停止不了喜欢的男人。

大野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没有犹豫，凑过去，给了他一个吻。


结果这样的关系，就一直维持了下来。

镜头前的眼神更加直白，彼此的触摸更加服帖，低声交谈起来就进入了他们自己的世界，不知道刚才谁都说了什么。

牵着手走进取材现场，看见不熟悉的工作人员露出尴尬的惊讶，竟然觉得有些成就感。

“他们绝对误会了吧？”二宫偏过头说。

大野智从鼻子里笑了一声，算作回答。从后面环住二宫的腰，在镜头面前摆出甜蜜状。



觉得自己太狡猾，二宫有时难免会这样想。

如果当初自己说“我接受道歉、我原谅”，那么他们之间，大概还是清清白白的同事一场。

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方也一定这样想。

互相不窥探，不约束，不打扰。

彼此除了陪伴和自由，大概什么也给不了。



3、

准备年底的巡回，每天在一起排练，大野智看在眼里，知道二宫已经分手。

想去试探，想去确认，心里好像有一个气球膨胀起来，慢慢被他的事情塞满。

相叶挂着毛巾走过来坐到大野智旁边，递给他写着名字的矿泉水，“今天怎么了，这么高兴？”

“是吗？”

“是呀。”相叶胡乱抹了一把脸，低头去看地板，“表情跟前一阵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

“什么？”

相叶笑着摆摆手，“没什么。”

大野智拧开盖子，看见二宫也走了过来，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害怕喝到半途被恶作剧，就等在那里。果然二宫从他手里拿走了矿泉水。

大野智抬起头，看他单手扶着腰仰头喝水，喉结一动一动，流下汗。

他想叫二宫陪他去买衣服，明天他们都休息。却听见相叶对二宫说，“明天你可得早点起来啊！”

二宫把剩下的半瓶还给大野智，脸对着相叶说，“那你明天早上来接我。”



隔天的收录，一进门看见相叶在拆绷带。据说是昨天跟二宫去打棒球，擦伤了手。

不出意料地被松本润抱怨了，相叶连忙双手合十道歉，塞了满嘴的樱井翔也放下筷子，笑着说算了算了。

大野智看着二宫挤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也事不关己地笑着，好像没有什么要跟自己解释的。

还是忍不住问，“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啊。”

大野智低下头，不想让他听出来自己的情绪，“我晚上过去。”

“你明天要起早。”

“你明天又不用起早。”

“……那随便你。”

二宫知道他心里的不自在，开始觉得危险。

吃醋和独占欲都是可笑而毫无意义的。如果不是，那他们这些年割舍不断却又毫不相关的关系，就是可笑而毫无意义的。



情事之后细细揉搓大野智额前瘫软的头发，一下、两下，终于手被握住放到了胸口上。

感受着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频率不相上下。

大野智睁开眼睛，对二宫说，“我想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他怕二宫会说，带过来也是要拿走的，还是别费事了。

二宫垂下眼皮，“随便吧。”

又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伸到他的后颈，“你知不知道，你这里有一根白色的……”

“别、别拽……疼！！！”

二宫笑得很开心。

大野智撅起嘴，很不开心地说，“我渴了。”

看二宫要起身，又把他拽了回来，自己起床下地，“你喝吗？”



结果还是没能起早回家，打电话给助理，车开到二宫这里。

一开始一次两次还会说昨天喝多了，后来也就不再解释。

隐约觉得樱井翔似乎想跟他提起，自己也做好了摊牌的准备——是他从来没有跟二宫说起过的话题，所以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准备。

或许很自私，或许会被讨厌。但他们五个人不会分开——这是大野智唯一能够确信的事情。

可是樱井翔只是说，“二宫这个人，真的很聪明。”

“……是。”




“我以为他会问。”

大野智看着二宫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我还想，如果他问了，我就告诉他。”

二宫用力握紧筷子，抬起头，“告诉他什么？”

“……我们、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

“……”

二宫并没有打算为难他，但他一脸可怜的样子实在太令人讨厌。

却还是忍不住原谅他，“算了，你又不欠我钱，别搞得这么愧疚。”




大野智并不觉得愧疚，但觉得难过。

很奇怪，明明已经相安无事地过去了这么久，也纠结过、也想开了，反反复复。

却还是忍不住去设想如果。

如果他们是恋人，如果其他人知道了，那么自己在他的心里，优先度会不会变得高一点、会不会有一些特权。



4、


渐渐堆积的烦躁被松本润发觉，叫他出来吃饭。

大野智本想拒绝，他怕松本润喝醉，喝醉了的松本润很麻烦。

可是自己可能并没有资格说别人。

被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大野智想糊弄过去。

“不说就算了，我也没指望自己能问出来。”松本润也就不再追究，说这么跟你喝太闷了，我把二宫叫过来。

大野智连忙去夺他的手机。

他记得上次三个人也一起喝，喝到走不了直线的松本润搂着二宫的脖子，非要去二宫家里。

二宫也没拒绝，很平常地跟大野智说拜拜，带着松本润打车走了。

后来收录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嘉宾问，没留下来住吗？

“没呢，”二宫说，“来了就说‘不好意思，我还是回去吧。’”

那是大野智第一次听说那天的后续。

明明当时在意得不行，也没有向二宫问起。

“叫他来我就回去了。”大野智握着松本润的手机，仗着半醉威胁着说，“你要他还是要我。”

松本润觉得好笑，轻轻晃着酒杯，眼睛眯成一条线，“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一下就清醒了。

酒精的痛感在脑海里奔驰，沉默半晌，大野智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松本润给他倒酒，“可看你的反应，我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原来被当成傻子的其实是自己。

可松本润笑着叫他不要生气，“我喝醉了，别跟我一般见识。”他说着去推大野智的胳膊，劝他继续喝酒，“可我想象不出来……真的想象不出来，你们是谁主动的？”



以为跟松本润坦白之后，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在着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

演唱会上，松本润依旧会去搂着二宫的脖子唱情歌，也依然会来搂自己。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对于这样不变的相待，大野智心存感激。

烟火升空的瞬间，他和二宫同时回过头仰望天空，看见一样绚烂的美景。

虽然松本润特意说过不许回头看。



年底忙得一塌糊涂，假期大野智回父母家住了几天，再见面，是又一次两人一起出外景的时候。

比他们年长的女嘉宾说，一个人很寂寞，会想结婚，想被谁当成妻子介绍。

二宫说，“那就试一试好了。”

结果看着大野智一脸是戏，不停跟自己重复着介绍“这是我妻子”，居然也觉得刺耳了。



停下亲吻，看二宫的眼泪毫无控制地流下来。

“你怎么了？”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大野智有些慌了。擦掉他的眼泪，抚摸他额前的刘海。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二宫接着说，“你结婚了，我也会结婚；你会有孩子，我也会有孩子，我们会各自幸福的，对不对？”

大野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明是最理所应当的结局，而此刻听见二宫说出来，才觉得痛彻心扉。

“我们也还是同事一场，还能见面，还能说话，也还会有很多两个人的照片、两个人的镜头……”

大野智也哭了，把二宫搂紧，直到他哭累了，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好像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终于满溢。


早起在厨房洗脸，大野智走过来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二宫听见，关掉水龙头，扶着水槽的边缘，看发丝上的水滴掉落。

如果他说一切到此为止，也只会怪昨晚是自己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太多。

“我们认真交往吧。”

二宫接过他递来的毛巾，低头捂在脸上。

“不要再心不在焉、也不要再三心二意。”大野智把手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我想抓紧你，我希望你能期待我。哪怕会有很多不自由，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后悔。”



5、

十五周年的夏威夷，二宫印象最深的两件事，一是腰病复发，二是大野智好像一直在喝酒、一直流眼泪。

半夜在家打开电视，看他和松本润乱入樱井翔的节目。喝多了的大野智软绵绵的，好像隔着电视都能感觉到他散发的热气。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大野智摸着鼻子解释。

二宫一点也不介意，“嗯，你喝多了就这样。”

“……就哪样？”

“就什么都不记得。”

大野智知道他想说什么，结果两个人谁也不说。二宫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上的樱井翔。

“有些是记得的。”大野智说。

“哦？是吗。”

“那天，我哭了，对吧。”

大野智想尽量平常地说出来，可说完还是觉得很羞耻。

果然二宫笑了，“对，我一直都不明白，那天你到底在哭什么。”

大野智也回头去看电视，结果正好广告进来。听见二宫淡淡地说，“特别疼特别难受，结果你先哭了。”

“那你怎么不……”

怎么不拒绝我。

大野智停下来，没办法再说完。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即将跨入十六周年的时候，一部电影找到二宫，说题材有一些敏感，但是他演过的类型。

二宫一下就猜到是什么题材。

故事很老套，市井小混混遇到警察，为他做线人。出生入死，忠诚和背叛，两人挣扎着陷入不伦之恋。最后恶势力推翻了，主角死掉了，警察远走他乡。

导演说警察的人选已经定了，你看看主角你愿不愿意演。

二宫捏了一会儿鼻子，说，“好像，挺有意思的——警察是谁啊？”

门被推开，大野智进来道歉说来晚了，然后在二宫惊愕的目光里坐到对面。

“你别这么看着我。”大野智指了指旁边的导演，“我来开碰头会的，我没走错房间。”

二宫一下笑出来，低头双手揉了揉脸。


松本润说，“再也找不出比你俩更合适的了。”

樱井翔笑，“有能给我客串的角色吗？”

相叶最着急，“快告诉！有没有吻戏！？？”

明明二宫最讨厌吻戏了。

因为观众总会很在意，是不是真的吻上了。可明明演到死亡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演员并不是真的死掉了。

“有的。”大野智自豪地说。

笨蛋。

二宫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了。

可大野智居然还没打算停下来，“我们会保质保量，绝不借位。”

……大笨蛋！


两个人会在休息室对台词，偶尔会听见其他人忍不住发出笑声，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在留意听。

索性临场发挥起来，念着台词就开始走起小剧场，惹得樱井翔哈哈大笑。

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松本润明令禁止。


取材的杂志上写，两个人的对手戏完全是恋人气氛，充满了谜之感动。

二宫合上杂志，拿起剧本，“简直像是我们的同人。”

大野智也盘腿坐下，他不确定二宫究竟在说杂志的报道还是在说剧本。但他用很确定的语气说，“不需要同人，我们本身就很好。”

二宫撑着下巴笑，“你这么肯定。”

大野智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