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大野智有一点把它据为己有的冲动，但很快就为这样的想法觉得愧疚。出门的时候，他把钥匙投进了二宫的信箱里。

第二天的大野智依旧忙着上班、讲课、找房子。小宏虽然打了石膏，还是活泼地来补习。

“老师老师，”小宏放下书包就跑来跟大野智搭话，“周六要跟舅舅去看海豚！”

只是上厕所的时候有些麻烦，会叫大野智给他帮忙脱裤子，觉得很害羞，“老师对不起。我胳膊很快就会好了！”

大野智知道没有那么快，但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三四个月的时间，真的一转眼就过去了。他守在门口，以防小宏提裤子的时候再需要自己。

“小宏，跟老师做一个约定好吗？”

“好呀！”

大野智忍不住嘴角上翘，果然是小孩子，自己还没说是什么，就已经答应了。

“昨天老师去过舅舅家里的事，是秘密，不要跟别人说好吗？”

“哦。”小宏的声音降了下来，“是因为，昨天我太任性了是吗。”

“不，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老师不喜欢舅舅对吗。”

“……”

大野智从靠着的门框上挺起后背，“小宏，舅舅是公众人物，你要记得保护他。”

“我知道。”小宏有些不情愿地说，“就像松本叔叔那样对吗？“

大野智其实并不知道松本润是怎么做的，可他也没办法再给小宏解释了，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要怎么保护。

“对，就像松本叔叔那样。”

晚上松本润来接小宏的时候，给了大野智一张名片，说是他认识的一个房产中介，说不定能帮上忙。

“找房子这个事也急不得，”松本润对送出门的大野智说，“你要是哪天晚了不方便回去住我那或者二宫那也行。”

“那怎么好意思。”

松本润笑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宏特别喜欢你。”说着又从车里拿出一本场刊递给大野智，“刚印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大野智道谢，随手翻开，看见二宫的大幅照片，听见松本润说，“我没给你拿有签名的，不够了，你想要签名就自己找他吧。”

让他想起以前学校剧团里，大家经常互相开的玩笑。出席本上签名的时候，总会说，要不要多签几个，说不定日后谁成名了、就值大价钱了。

大野智想，那些出席本大概已经找不到了。

名片被大野智压在了电脑的键盘下面，他准备花一天的时间犹豫要不要去找这个目黑不动产的锦户亮。

生田说他隔壁的邻居要搬家了，如果大野智有兴趣的话可以把房子介绍给他。大野智好言谢过，却没有马上表态。他对于跟同事住邻居这件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也不知道二宫和松本润是怎么相处的——有些羡慕和说不清的感觉，伴随着发散的想法滋生出来，大野智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

但是他印象里的二宫和也，跟每个人的距离都能掌握到刚好，即使那段每天跟自己黏在一起的时间，大野智也并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虽然也从没有试图去搞清楚过。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候搞清楚了、那个时候好好告别了，再相见的时候是不是会坦然很多。

午饭的时候生田问他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你送小宏回家了？”

“没有。”大野智撒了个谎，“半路遇上他舅舅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啊，好失望！”生田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你能给我透露一下大明星的家里是什么样呢。”

“反正跟你家不一样就是了。”

“大野老师，你注意到没有，你最近说话越发犀利了。”生田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怎么说呢……好像在挣扎什么似的……诶算了算了，反正好失望啊。”

大野智沉默地往拉面里倒辣酱，他知道自己或许应该也应和着说“是啊我也好失望，”可偏偏说不出口。

生田看大野智的脸色阴沉着，谨慎地笑着说，“你别往坏处想，我这个人说的话没有第二个意思。”

“我没多想。”

生田把大野智手里的辣酱瓶子抢过来，“那难道是因为二宫和也——哇你眉毛动了！我说中了是不是？”生田把瓶子放回去，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吧，你放轻松点，他一天被多少人想着惦记着呢、也不多我一个是不是……明星难免要被八卦的嘛……”

可他在自己眼里是明星之前，已经是二宫和也了。

大野智把辣酱搅匀，看着红色在飘着油花的浓汤里晕染开来。自己也并不是他的谁，没有立场替他这样想。大野智终于也笑着说，“是啊，我也好失望啊。”

那个被大排档老板分不清究竟谁失恋的晚上，错过终电的大野智跟同样错过终电的二宫和也，想着可以去的地方。最后互相搭着肩膀，回到了学校剧场。

二宫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大野智有点恼火，一边开水龙头帮他洗脸一边说，“你不能喝就别跟着我喝这么多啊。”

“我喝醉，你就不可以醉了……”

强迫自己清醒着把二宫带回来的大野智，觉得此刻这小子说得如此有理，自己居然无法反驳。只好把后台的休息室收拾了一下，准备两个人在这里凑合一晚，二宫却问他，“要不要试试睡在舞台上？”

“什么？”

大野智以为二宫说的是醉话，结果二宫真的开了舞台的灯，晃晃悠悠走上去，躺下了。

台下空无一人。在深夜和寂静中显得偌大的剧场里，只有放肆地躺在舞台上的二宫和也，还有站在帷幕旁看他的大野智。

“我喜欢这里。”二宫大声喊。

大野智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可我想，”二宫继续说，“我问自己，如果我一直不是主角，还会继续喜欢吗。”

大野智低头看二宫的脸，他真是喝多了，耳垂和嘴唇都红红的，在耀眼的灯光下，好像要滴出血来。大野智也在他旁边平躺了下来，“你会是主角的。”

二宫眯着笑起来，还带着酒没醒的醉腔，“你能保证？”

大野智仰望着上空耀眼的灯光，捏住二宫的手轻声说，“我没办法保证。”

“那不行。”二宫甩开他的手，嘴里嘟囔着说，“你这是骗人呢。”

“好吧，那我保证，”大野智说，“我会在台下看你的。”

他甚至一时忘了今天究竟为什么会喝酒，二宫为什么会喝醉，也不再计较两个人偷偷跑进剧场来借宿是多么荒唐。一片黑暗中亮如白昼的舞台上，有一个苦恼着的后辈需要他在场。

“只要我在台下看着，”大野智说，“至少你在我眼里，就是主角了。”

他以为二宫会说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呢，怎么能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可是等着等着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大野智转过头，看见二宫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