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神乐
我开始练习画画,虽然技法很幼稚、也没有人教。本间问我,Ryu没有给他画完的画,是不是可以由我来继续完成。我说如果你能等一等,因为我还没有那个水平。
他似乎有一点失望,因为他的刑期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忍不住跟自己较劲,明明是同一双手,为什么Ryu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如果桌子的对面还坐着榎本,他一定会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其实你也有Ryu做不到的事、你们之间是公平的。”然后再从书里拿出夹着的五子棋棋盘,“你现在就可以尝试做一件Ryu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赢了我。”
我想波多野医生可以为我开设一个新的疗程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人格分裂,而是妄想症。
北区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即使只是表面上。我也一样,但有一些旧习惯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比如早起醒来之后会躺着仔细听一下声音,判断榎本正在做什么;比如吃完饭之后还是会习惯性地抬头看对面,确认榎本是不是也快要吃完。
曾经我以为即使他离开了,我也可以好好对待那些回忆,用它们的慰藉面对接下来的刑期,而我现在却迫切地希望,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完全地忘记。
比如完完全全把这个身体交给Ryu,我的烦恼就连同我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不过不可以,同样是因为我那漫长的刑期。
浅间在电话里说,Ryu的消失能否得到确认,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即使波多野医生提交了治疗结束的最终报告。反对释放我的意见说法有很多,一言以蔽之:即使他这个周日没有出现,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出现——虽然这有着逻辑上的矛盾——因为即使Ryu没有消失并且服满了刑期得到释放,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再犯罪。
“你说可能有道理,”浅间完全不被我的谬论所迷惑,“不过作为一个警察我不能赞同你。”
“那你是作为一个警察照顾我的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我知道,我又问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浅间没有任何义务对我负任何的责任,只是我的遭遇和曾经受到的陷害、触动了他作为警察的正义和怜悯之心。
“神乐,有一个人想见你。”浅间没有计较我的提问,换了一个话题。
入狱一年多,除了浅间,还没有人来见过我,“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很认识。”浅间不小心流露出他的迟疑,“SARI的志贺所长。”
这个这个名字已经这么陌生了,却还是把那段落魄的逃亡生生地拉到我的眼前。
“我觉得你见一下他比较好。”
“他不是一时兴起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然后来参观我的狼狈吧?”
“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还有你是我见过的最体面的犯人,一点都不狼狈。”
志贺所长在周一的下午和浅间警官一起来到了北区。他依然体面地穿着西服三件套,但是理了胡子,人好像也变瘦了。我一眼就觉得他跟以前的气氛有了些不同,但我还不敢这么早就下判断。
其实他通过浅间来约我见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我觉得意外。如果是一年多以前对我穷追不舍的志贺,一定会毫无预兆地直接杀到北区。毕竟作为一个犯人,我每天都在这里、而且每天都有时间。
“好久不见。”
我没有理会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今天占用了浅间警官的时间,非常不好意思。”他说得很客气,“关于你的刑期问题,上面还在谈,但我和浅间警官一样,希望有一个好的结果。”
“是对你好的结果吗。”
志贺匆忙地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没变。”
我没什么可谦虚的,“多谢。”
“神乐,”他欠了一下身子,试图找一个舒服的角度重新坐好,“其实我应该更早一点来见你的。”
“让我猜一猜你来找我的原因——是not found的数量已经引起了民众的怀疑,还是旧案重启的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金数据,它所保护的人物已经需要更新换代了。”
浅间眯起了眼睛看着我,就好像他来听我做报告的那次。坐在最后排的他,那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志贺竟然显得有些轻松了,“原来你都知道。”
“我也看看报纸的。”
“神乐,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做不到。”志贺的神情变得急切起来,“如果你愿意帮我们解决这些技术上的问题,我保证你马上可以出去。”
“当年水上教授,就是用支持白金数据的更新、来作为你们纵容她基因优化研究的交换对吗。”
可志贺不曾想到,水上死在了我的手上。他安静下来,仿佛已经预感到答案会让他失望了。
“志贺所长,”我对他的保证一点都不怀疑,但是“你说你早就该来见我了,那为什么拖到现在呢。”
志贺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又看向地面,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让我再来猜一猜吧。是不是有这样一位人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白金数据。他应该是一位炙手可热的政界新贵、但是他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污点——或许不是一个,开始纷纷找上门来,令他穷极应对。为了下一步的平步青云、必须要清扫这些历史污点,最好还能为日后无法预期的事情做好庇护——”
这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我平时也看看报纸的——可是我不敢相信自己了。我看向浅间警官,他好像没有一点意外。
“神乐,”志贺把双手放到了桌子上,“帮帮SARI,帮帮我。”
“志贺所长,抱歉。”我站起来,准备结束这场谈话,“如果你下次愿意谈一些别的,我欢迎你随时再来。”
“神乐!”志贺霍地站起来叫住了我,“你不知道你在跟什么人作对!”
“我早该知道了——知道得太晚了。”
我问浅间警官,榎本径有没有什么消息,得到的只是一个摇头。我反而放心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即使这意味着我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天网系统没有启动对他的搜查。”
“这是你的建议吗?”
“这是鸿野警官的案子。”
不过回想刚才志贺的神态,大概也能知道,SARI已经无心顾及一个只是越狱的盗贼。不得不说,拒绝了志贺让我觉得非常痛快。我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我赔上了十几年的时光,可我没有办法做出相反的选择。
我无法忘记Ryu为父亲的死去背负上的痛苦,无法背叛Ryu扣动扳机时的觉悟,也无法辜负浅间警官坚持的一切——那也是我所坚持的。而现在还有一个榎本径卷了进来。
“浅间警官,是榎本告诉你的吗?关于青山。”
“不,他没有告诉我什么……顶多算是暗示吧。”浅间的脸上有了一些莫名的笑意,“他也不喜欢讲没有证据的事情。”
“那你们应该很合得来。”我悻悻地说,“祝福你们。”
“神乐,你想念他吗。”
“哈?”这个问题的冲击比志贺的现身大太多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我有点恼羞成怒了,“一开始还不是你说要给我安排一个室友什么的!”
“不是我,是波多野医生。”
“对,那就是波多野医生。”无所谓是谁了,反正我是无辜的。
浅间把手合了起来,这是他犹豫的时候一个特有的动作。我看着他的手,等他开口。
“神乐,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你终于肯告诉我点什么事情了。”
他笑了,不理我的嘲讽,“波多野医生在北区的轮岗,就要结束了。”
关于波多野医生的离开,我没有觉得意外,但的确很伤感。
这种伤感比榎本的离开所造成的,更单纯、也更坦率。我会坦率地想念他的那些治疗、坦率地想念他的陪伴。也谢谢他让我和榎本意识到彼此的不坦率。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聊天,我可能还会问问他,关于他和那位同窗的故事。
最好那个时候,我的故事也有了新的剧情,可以跟他交换。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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