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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乐
关于波多野医生,我知道的并不多。跟我年纪相仿,出身千叶,单身,高高瘦瘦,白大衣挽起半截袖子的时候尤其玉树临风。北区监狱收发室的信件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波多野医生的追求者。但是我知道他喜欢的类型在海的另一边——在一个叫台湾的地方有一个女艺人叫徐若瑄。当然,这是Ryu告诉我的。
波多野医生曾经是国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那也是Ryu曾经所在的医院——主动申请到北区监狱轮岗,今年是第二年。每周三周五和周日他会在北区监狱,其余的工作时间会在附属医院代班。曾经Ryu周六也在的时候他周六也会偶尔过来,后来——也就是现在,他没有周六过来的理由和必要了。
可能相比之下,Ryu对波多野医生更熟悉。我相信对于波多野来说,他更熟悉的也一定是Ryu。这一点是我在第二个月的时候知道的。因为我请求他告诉我,Ryu的治疗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虽然我并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权力,但我还是这样坚定地要求了。
他显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字斟句酌地告诉我,“我会每周确认他对于自己的记忆有多少保留和缺失——如果他能够正常的逐渐消退掉自我记忆和意识,那么我需要做的就只是记录和观察了。”
“如果他不能够呢?”
“那就可能需要一些治疗手段。”
“比如?”
“一些催眠,或者药物——神乐,”他有些为难地笑了,“可能我说这句话不合适——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治疗是什么样子的。你也经历过不是吗?只不过是相反的。”
我面对他的回答哑口无言。是的,我和Ryu都经历过,是水上教授。而波多野医生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水上教授的治疗延续下去。可是我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波多野医生似乎很理解我的心情,他说神乐,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治疗的目的已经大不相同了。“而且,我绝对不会伤害Ryu。”
如果当年,被父亲的朋友带到国立医科大学的Ryu,遇上的不是水上教授而是别的医生,那么很可能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者更好、或者更坏——虽然我不知道以我们现在的状况,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是更坏的情况。但是当年的Ryu,是没有办法遇到现在温柔可靠的波多野医生的。
背负着父亲死亡的愧疚的Ryu,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都曾经遇到过了谁呢。
“如果你想知道关于Ryu的事情,我可以找适当的时机,慢慢告诉你。”波多野医生这样对我说。可是我问他适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他说,是Ryu已经消失、而他的记忆却没有完全在我的脑海里苏醒的时候。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时机。
而残酷的并不只是波多野医生。
已经是第四盘了,榎本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在晚上和波多野医生的治疗前,我已经对我的室友有了如下了解:安静、善于思考、有条不紊,并且早睡早起。
我试图问他,入狱之前从事什么行业、是什么样的契机开始帮警方破案、最后导致他沦落至此的又是怎样的一件案子。榎本径没有丝毫避讳。他说他之前在一家警备公司做社员,平时帮客户安装个监控设备或者给弄丢了钥匙的人开个锁。
“那他们怎么放心就这样把你双手健全的放进来。”
榎本径看看我,略微有些刻薄地说,“你的意思是应该像古人那样,把罪犯的双手砍掉吗。”
“你可不可以说的不要这么血淋淋,”我忍不住刻薄回去,“不过如果那样能让你不赢我第四盘的话,我对古人的做法也没有太多异议。”
鉴于他生活上的良好习惯,让我对于他会跟我抢卫生间的担心显得多余。他起早但是总会克制着不发出声音吵醒我。7点的起床铃响之前,他已经用完洗手间、整理过床铺并且擦了桌子和地板。说实话他这样让我很有压力。
我说要不这样吧,一三五的早上你收拾房间,二四六的晚上我来收拾。榎本径仔细地画了一个圆圈然后涂黑,“那周日呢?”
“……”想指望Ryu来打扫好像不是很现实。“周日必须打扫吗?”我用冷静而质疑的语气耍无赖。
“该你了。”
低头看眼下用白纸和铅笔画的棋盘,黑子已经连成五点一线。我放下铅笔,“我在跟你谈事情,你这是趁人不备,胜之不武。”
榎本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周日我来打扫。”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胡乱推了一下眼镜,然后拿橡皮把刚才惨败的那局擦掉。黑色的橡皮屑卷着碳字仓皇滚落,我对自己的表现很心烦。以前的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是这一年的牢狱生活让我起了变化吗。连智商都降低了吗。
榎本径小心地把橡皮屑收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我已经回到床上假装睡觉了。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半晌,他问我,“不下了吗?”
“明天再说吧,”我对着墙,闷闷地说,“今天你赢了。”
“今天连一半都还没过完。”
“我说了今天你赢了——另一半白送给你,你愉快地接受它可以吗。”
“你不像一个做研究的人,”他依旧很平静地说,“至少不像是SARI的人。你感情用事。”
“那又怎样?”我霍地坐起来,对着坐在地上跟我有一些落差的榎本径喊,“我已经没有研究可以做了!我跟SARI也没有关系了!我只是一个囚犯,跟你一样,被关在这个房间里!”我怒气冲冲地指向那扇铁门,“你不是会开锁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讨厌我你就自己出去啊!”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波动了,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如果有任何矛盾,告诉我,不要自己解决。”
我还是被浅间警官言中了。这可大概算不上什么矛盾,只能算我自讨无趣吧。
“对不起。”我的声音大概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我不知道是说给榎本径,还是在说给浅间警官。
榎本径不为所动,他看着我平静下来,然后用他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神乐,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讨厌我,但是我不讨厌你。”说完他也去上床躺下了。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如果是Ryu,他会怎么做?他大概会皱皱眉头然后笑一笑,缠着榎本径继续陪他下棋、一直下到自己赢为止吧。
“还有三年时间,”我闭着眼睛,不在乎他是不是能够听到,“你慢慢就会觉得讨厌我了。”
整整一下午,我跟榎本径没有再说话。他伏在桌子上好像在写些什么。晚饭后的铃响起之后,狱警来带我去医务室。因为办公区在另一栋建筑里,导致我如果要移动的话必须带上手铐。这也是为什么以前都是波多野医生到我这里来的原因。
现在双手不健全的人是我了,榎本径一定在幸灾乐祸吧。
我回头看他,他正从小桌上抬起身看向我。遇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非常尴尬,我只好口齿不清地含糊着说,“那我走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他说,“等你回来。”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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