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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欠人情呢,很难还的。”
大野智又点了根烟,不一会儿就看见烟灰落到地面的扑克牌上。大野智猜想这可能是二宫和也经历的最落魄的一个夜晚——至少也是最落魄的夜晚之一——赶去安慰出事的朋友、在多事之地路遇劫匪、被一个男人带回家里、然后在主动提出帮他做的时候,被推开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呢,”大野智生理上的勉强不打扰他语气里的坚定,“很难还的。”
他认识他已经很久了,他每一个语调、每一个叹词,都熟悉;他见过他才两面,一个冷笑话、一副牌,在一个谁都可以听到但谁也不会在意的场合说,他被他迷住了。
——“那你当真了?”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凄厉地响了起来——或者说幸运地响了起来。大野智把手机从二宫裤兜里掏了出来,递到他耳边。二宫松开他转身走开接电话,大野智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发火,“……还没走太远……他不是医生吗?怎么不想着先把自己治好!……”
当然还没完。
大野智忽然想到二宫出门之后应该怎么走,迷宫一样混乱的棚户区、潜伏在暗处拉客的夜女郎、混杂着不同口音的黑车司机——但大野智想到这些的时候二宫已经走了很久了。
即使遇见劫匪也会知道弃财保命,他是成年人,不需要谁为他操心。大野智这么想着,抽完最后一口,去冲了个冷水澡。冰凉的触感打在身上,像他手上的温度。大野智忍不住想他会怎样做、每一步……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刚才彼此身体的反应,他贴过来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确很想做。
大野智拎起毛巾擦头发,揉干脑袋,顺便把它里面的胡乱和纷扰清空掉。
原本可以发生什么的,但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也就不用再去想、去担心,所谓以后的事情。
松冈跟他说手头有套房子空下来了,离公司那边近一些,问他愿意去的话就搬过去。大野智没有马上回应,他知道那是谁留下来的住处。
“小原也走了这些年了,原本我想一直给他留着。”松冈的脸上满是惋惜,语气里却听不出色彩,“他走的时候你刚来,你们也算是有缘分吧。”
那根弦牢牢绷紧了。大野智点点头,“好,我收拾收拾,下周搬过去。”
“哦,还有。”松冈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摞钞票放到桌子上,“最近不太平,下面的事你多小心。”
大野智拿过去,在手里翻了一下,不是很新、也没有连号,“我知道了。”
松冈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你跟我也挺长时间了——虽然不是最长的——泰国佬那边现在走不通了,上面要开条新路,也很看重你——你好好准备一下。”
大野智当然没问他应该“怎么准备”。
离开公司后,去艺术学院门口的耗材店买了画纸,绕道去菜市场买了食材,遇见乞丐的时候慷慨地给出大票,转到地铁站的时候在投币电话亭打电话给中居。
“怎么了?”大野智很少打电话给他。
“我干了几年了?”
“五年……不不,早就过了,”中居很耐心,“六年?七年?”
“我觉得快到头了。”
“嗯……这句话你说了挺多次的。”
“周末我搬家,新地方你认识。”大野智等着他的反应,却只听见一个淡淡的“哦”。只好接着说,“之前小原那间房子。”
“你多小心。”
“这句话刚刚有人跟我说过。”
中居不做声,电话计费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大野智攥着硬币却没再投进去,听见中居在那边匆忙地说,“我这边会抓紧……”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大野智放下听筒,拎起地上的菜和画纸,“这句话你也说了挺多次的。”
大野智怀着不同寻常的忐忑,但二宫没有再在广播里提起过关于那位开了酒吧的朋友的任何事情。
那天过后,松本润的酒吧就关了门。店面既没有出售也没有出租,就只是锁上了。大野智听到风声,说松本润原本有些来历,却都是正路的背景,谁知道因为什么跑到这里做起生意。吃了苦头就收手不玩儿了,店面本来看不上眼,放在那里、懒得折腾。
当然二宫也没有再提过那位“把他迷住了的”“不知名”先生。两三周过后大野智的忐忑终于平静下来,却又开始一些煎熬和等待。
他重新用“地狱TAXI”的笔名投稿过去,然后又全部石沉大海。
帮会在与越南毒贩交易过程中被人赃并获,重要头目被捕入狱。
那是大野智卧底的第七年。
内部开了一个表彰大会,并没有曝光给媒体,出于安全的考虑。但其郑重与热烈,仍然让大野智很不适应。他的职业生涯起步于混乱的地下与危险的交易,从未站到过如此瞩目的位置。中居致辞的时候一改往日风格,出人意料地煽情。台上台下不停地看见有人在擦眼泪。
大野智带着勋章,看着中居的侧脸,知道他的感慨并不只在自己的七年。
“诶?我说过吗?”中居开始装糊涂,转身问大野智,“对了,上次那家烤肉店……”
“你说过,很多次。”大野智把胳膊搭在中居一望无际的办公桌上,“你说过我回来之后部门随便挑、你的办公室归我。”
“不可能!”
“后半句我编的——我在外面七年,厅里哪都不熟,放我去缉毒科还能有点用处。”
“石桥失踪了,你知道的。”
“你忍心让我去档案科?”
“其他的都可以。”
“没有其他了。”大野智难得地皱了眉头,“这张网编了七年,我漏掉了最大的鱼——石桥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他的。”
那个周末大野智再一次搬家,是警视厅特别奖励的公寓。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那个“I❤GAME”的徽章,没有用过,但放在抽屉里,和诸多琐碎的东西一起,已经有了些细微的划痕。连同那一夜他留下来得扑克牌,拿在手里。
——“不过也没关系,搬家的时候扔掉就好了——或者寄还给我也没关系哦,我们又不认识所以不用担心的。”
大野智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上面的图案。
——“不能告诉你们——呐,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TAXI’桑,不可以告诉别人。”
大野智想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保守秘密了——即使是每周仍旧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发生过的、没发生的,只要自己不再跟自己提起。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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