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等待的焦虑,明明知道后面将会有什么发生,却没办法掌握它到来的时机和结局。这种说法或许有些清新有些文艺有些消极,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扼住命运的喉咙——当然,如果命运的喉咙像田村律师的一样平滑而不明显的话,那就更困难了。
田村律师没有喉结这回事还是住吉律师发现的,我们都凑过去惊奇围观,嘲笑过了就散了,留下田村一个人还挂着刚才的傻笑。我只好拍拍他同样没什么存在感的肩膀聊表安慰。不过转眼田村就又元气满满地冲进我办公室,据说是被住吉律师邀去看电影。
我没什么兴趣,但配合一点他也许会早一点从我办公室离开,“喔?什么片子?”
“文艺片,”田村夺过我手里的文件,“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把文件从他手里拿回来,“你不会是问我要意见吧?你不去的话电影票给我吧,我不介意。”
虽然我觉得他们两个人无论谁都和文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们更适合一起看恐怖片,这样平时很恐怖的住吉律师就会显得不是那么恐怖,而平时很纯良的田村说不定可以稍微显得高大威猛。有些人的文艺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虽然文艺这个词已经被用滥了,但放在功一身上还是很合适。当然这跟那个小气抠门斤斤计较的有明老板也没有什么关系。比如我们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当然我请客的话——功一会看得很入戏,会记得里面的台词,过几天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提起,但通常他感兴趣的片子我都看不下去。功一从来不会计较我是不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因为不是他掏钱就是好的。
“欧豆桑、”功一会轻轻碰碰我的胳膊,“欧豆桑睡着了哦。”顺便把外套给我盖上。
所以我们只能一起看搞笑片,虽然功一也抱怨过我和他的笑点总是合不上,但无疑是最不容易冷场的。片子刚开始的时候功一总是一种冷眼旁观的神情,但不久就会看得很入迷,笑得没心没肺。而我笑的时候他总会很嫌弃地白眼我,一副“你真的看懂了么”的表情。印象最深的是看过一部华语片,还是古装,虽然剧情很老套,比如微服私访,比如女扮男装,比如麻雀变凤凰。剧场从头到尾笑声不断,那大概是我看得最明白的一部片子。最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很多人都哭了。
我把纸巾递给功一,他惨兮兮地接过去擦鼻涕。退场的时候他还在抹眼泪儿,有一起出来的邻座小姑娘路过我们看着功一笑,“还哭呐。”
于是功一显得更可怜了,我连忙把他拉到角落里,告诉他不要紧,“总之是happy end啊,”我可能擅长说服和辩论,但绝对不擅长安慰,“他们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好像睡前童话讲到了结局。
他很配合地笑了一下,“你还看得挺明白嘛。”
“值得表扬吧。”我把他手里的鼻涕纸拿过来,走两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功一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我,“那印象最深刻的台词是哪句?”
我一愣,就这么被问住了。
那个周末过去之后我一直在等户神行成再来找我,即使我对柏原康孝如此自信地说他一定愿意查清真相,但也仅仅是我的直觉和猜测。熟识多年的人尚且无法彼此看透,更不要说总共只见过两次面的户神行成。而我已经明白功一始终不愿意我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这种态度直到那个雨夜也没有改变。上班的时候碰到住吉律师,她拉住我盯着我看了能有整整两分钟,随即后退一步问,“成濑律师,你脸色真的很差,而且最近一定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我把一盒奶茶放进微波炉。用功一的话来说,住吉律师大概就是那种“很恐怖的女律师”,当然,有没有人“欠她200万”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住吉律师有过婚史,但那段荒诞的婚姻很快就草草收场。或许多少因为这样的缘故,住吉律师对男人总是有一些偏见,比如对田村的偏见就尤为严重。在业务上我对住吉律师很尊敬,但对她看人的眼光却不敢恭维。比如她口中那个一塌糊涂的前夫,再比如还有一见面就对田村身缠女魂命犯桃花之说深信不疑。
大概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个,我随口问了一句,“哦,是什么事情呢。”
“阻人姻缘。”住吉律师如同庭上陈词一般郑重其事。
我居然马山就想到了静奈和户神,心里忍不住一哆嗦,“当真?”
“千真万确。”
茶水间门口田村走了进来,看见我们打招呼,“聊什么呐?”又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看我和住吉律师,有些意味不明地说,“我没打扰你们吧?”
住吉律师一脸菜色地看了看他,又回头对我说,“成濑律师,我想你应该不会误会。”随即转身走掉了。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田村一脸纠结地看着我,我忽然有种跳进日本海也洗不清的感觉。我回头想问田村昨天的电影看得怎么样,结果田村也转身走掉了。中午照例在附近的小饭馆一起吃饭,田村沉默了半晌,忽然问我,“你觉得住吉律师怎么样?”
“不错。”我看了一眼盘子里的咖喱饭,今天好像换了厨师,“不过没有家里的味道好……”
田村一把夺过我的饭勺,“成濑兄,人不好跟饭比。”
“怎么不能比,”我伸手把饭勺拿了回来,“个人口味不一样,别人的说法只能仅供参考。”
“那比如成濑兄呢,”田村拙劣地拐弯抹角,“我觉得这家店味道不错,虽然服务态度差一些。”
我脑海里马上出现住吉律师发起飙来凶神恶煞的神情,忍不住想笑。我看了看田村盘子里几乎没动的咖喱饭,“我不是说了么,这家店是不错,但是没有家里的味道好,不适合我。”
田村放松下来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诶?我不记得你有什么青梅竹马啊。”
“哦,”我把最后一勺饭送进嘴里,“我是说咖喱。”
已经是周三,户神行成依旧没有消息。下班后我一个人去了电影院,不是什么节日档期,也不是周末,有的厅在放一些旧片子,我挑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片名进去看。厅里人不多,但片子好像很热闹,我坐下看了一会儿,发现这部片子的确看过。只是这一回气氛不是很浓,但我一个人看得很投入很入迷,笑点也领会得很好。
即使滞后了这么久。
女主人公在一片无人的泽中岛屿上伴着落英缤纷,在等待中忘记了时间,而男主人公的画外音却在这华美的画面中略显苦涩。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场景,让他动容。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终于像每一次看电影一样,我开始忍不住走神。好像是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了功一,但仔细算来,那些年月却还能够分明记起。是不是当到了该回顾的时候、就意味着将来所剩无多,而我终于发现,我明明还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我们之间应该还会有更多更多。我能够等到吗,他会给我吗,时间愿意成全吗。我努力想把心思拉回来放到电影上,回过神来,大荧幕上却已经打出了剧终的黑底红字。
散场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大街上灯火通明,路两边的建筑霓虹闪烁。我上车掏出手机才发现有被我忽略掉的未接来电,户神行成。这是一个等待的终结,也是一个终结的开始。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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