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是敞开式的,半跃层间没有做隔断,那张大床摆在家里并没有我之前担心的突兀,但我的心情却空旷如前。同样地,躺在上面也并没有我之前想象得舒服,其实当时让功一在那里试一试也未尝不可,我有些后悔,说不定还能留存下他的味道和温度。难得还算平价的高层公寓有这样高的举架,而我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却开始想念曾经一睁眼就能看见的上铺床板。
我在想这个时候他会在干什么,是静奈回家了汇报今天的行动,还是在找已经被我拿走的情书,又或者,他和我一样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我起身去把那封情书从公文包里拿了出来,捏在手里却不敢打开,最后只好又躺回床上,把那封情书放进了褥子和床垫之间的夹缝里。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封情书是功一代别人写的,封面上并不是他的字迹,而且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放进家里的信箱让早上全家人都看到。当年,原本我只是想捉弄一下那个让我无比羡慕却又有些冷淡的室友,但把情书交还给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心情却并没有原先预想的那样好。而在那之后功一就真的再也没有对我提及。他还保存着这封情书,或许是没有在意混在那些陈年旧物里一起收起了,又或者只把它当成少年时代的一个笑话留存至今。
第二天我约了柏原康孝,在一家事务所附近的咖啡厅,有临街的落地窗通透明了。而我想跟柏原谈的事情却混沌而沉重不堪。服务生过来的时候我问柏原康孝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酒,他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喝茶吧,年龄大了,胃不好。”他说他就要退休了,有明家的那起陈年旧案是他最后的一个案子。
“是那些未解决案件中最特别的一起。”柏原警官边说边看着茶叶在杯中沉浮,“我和有明家也算是旧识。我有一个儿子,和功一一样大,前不久病死了。儿子走了之后我就调了回来,想在退休前解决这个案子。”说着这些话的柏原康孝有说不出的苍老,距离我上一次看见他,并没有过去多久。
“我去找过功一,找过他们兄妹。”柏原看着我,笑着说,“他们可能不再相信警察了吧,对我有些防备。不过能看见他们能搀扶着走到现在,好好地生活……”他说着停了下来,又看着我说,“当然,还有你。我没想到你跟他们还这么亲近,真好。”
我拿起手边的奶茶,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柏原警官的眼里我们依然是遗属,功一的自认识并没有错。我也能理解柏原康孝想要靠近功一兄妹的心情,就好像我失去妈妈之后,感情的空白总希望有人能够填补。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功一离得更近,但我不愿意再去多想。
“其实并不是很好,他们。”我放下杯子开始我的话题,“我不知道柏原警官对功一了解多少。他们兄妹一直在寻找凶手,这么多年从没放弃。”
“我知道,”柏原康孝点点头,“我曾经问过功一,找到凶手会怎样。他回答得很干脆,干脆得让我担心。”
“他就要找到了。”我知道我找对了人,柏原警官愿意也能够阻拦功一,“我希望、也恳求柏原警官,能赶在功一前面。”
柏原康孝的表情有一种难言的冻结,好像一个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他回过神来点着头说,“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
“他会找到凶手的。”我接下去,“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静奈认识了户上亭的少东户神行成,随后发现户上亭的招牌盖浇饭和有明父亲的独家味道一样。”柏原康孝皱着眉好像要理清这里的关系,“更偶然的是,泰辅发现户神行成的父亲、户神政行,就是当年他看到的那个人。”
根据泰辅而画出的那张画像,常年作为功一显示器的桌面,甚至已经深深印进了我的脑海里。柏原开口说,“所以功一在怀疑户神政行。”
“不仅是功一,”我把户神行成来找我的事情一并告诉了柏原,“户神行成也在怀疑他的父亲。”
柏原有些意外,他好像想了很久,忽然开口说,“你让说希望我赶在功一之前,是说他已经在做什么了吗?”
“功一让静奈把食谱藏在了户神家,希望以此能作为证据。”
“太难了。”柏原摇了摇头,“仅凭这样的证据很难申请到搜查令,更别说有别的收获,而且,”他叹了口气,“恐怕户神行成已经察觉了。”
我同意这个说法,“我想大概不出这两天,户神行成还会找到我。他应该很容易明白户上亭是偷窃了有明的味道,我之前和静奈谈过,以户神行成的为人,我们相信他也一定想要弄清这里的真相。”
透明的茶杯里,茶叶已经悉数沉底。
“我希望柏原警官能赶在时效之前破案,嫌疑人已经找到,但是我们还缺少证据。”我知道当年那起案件线索无几,而最重要同时也是最蹊跷却又最无能为力的,是犯人留在现场的那把雨伞,“柏原警官,那把伞,还可以派上用场。”
柏原康孝看着我,目光的焦点却好像并不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他看到又想到了什么。他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抬头问我,“是什么偶然的机会?”
“什么?”我没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却笑了,“在死胡同里转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因为静奈和户神行成的相识出现转机,这样的相遇对于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而我听到之后,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场相遇。
“真想知道呢,”柏原叹息地说道,“他们是怎么遇见的。”
“静奈主动接近户神行成,最开始是一场诈骗。”我最开始并无意把功一行骗的事情说出来,但是我突然改变了想法。从母亲和功一父亲的去世开始,到池畑要挟我们的一切。
这仿佛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却被我几句话带过。那些是沥尽了时光之后,苦难留下的融不掉也磨不碎的硬核。我知道池畑隆宏的要挟绝不会因为我们单方面的妥协而收手,我无法接受功一用他的方式解决池畑,那么解决的途径就只有诉诸法律。我必须让池畑罪有应得远离我们的生活,即使害死了我们两个亲人的池畑只能以敲诈定罪;而功一也要为他的诈骗付出应有的代价。功一罪责三年也好,入狱五载也罢,就算永远背上前科和污点,我会一样守护他。
曾经的十字路口上我听从你的催促,那么现在我要把你拉上我的轨道。
柏原康孝安静地听我说完,始终沉默着。我知道他刚刚说过,旧案了结之后就要退休,池畑乃至功一的案子这样提前交代给他有些不近人情。他终于对我说,“成濑律师,事情一件一件来解决,我相信功一在解决户神政行前不会先解决池畑隆宏。我回去会跟他联系,你说的对,事到如今,那把伞还可以派上用场。”
我稍微放下心来,那起多年的悬案并不只羁绊了有明兄妹,同样也让柏原警官这样的当事人无法释怀。
分别的时候我收拾好东西,问柏原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他一程。
“不用了,我回警署一趟。”柏原康孝看着我说,“成濑律师,池畑隆宏的事情我也会解决的。”
我以为他是在安慰我,便点头谢过。而不久之后我彻底体会了功一对当年那个流星之夜的自责。功一却用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来开解我,“没有如果,没有。事情发生了就不允许我们再去假设。”
柏原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背影。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曾经的真相,我会再多想一想他的眼神,多想一想他的话语。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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