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并不是很重要也不会很在意,但改变了就会不习惯,时间待我们如此。我认床这件事是我来到有明家,更确切地说是和功一同房之后自己才意识到的。刚开始那几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太来回翻身,怕惹恼了上铺的功一。极度清醒地躺在床上仰望上铺床板的滋味很难受,而功一总是很快就睡着了。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的感觉,因为他很少翻身,呼吸的声音总是很轻很安稳。
因为这是他的家,他的房间,他的床,所以他心安理得。我会这样想,但越这么想就越发难以入睡。我试图想些其他的事情,想来想去却没什么更美好的东西。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听见别人熟睡的呼吸是种煎熬,但后来我终于发现一个方法。如果睡不着的话,就把自己的呼吸调整成和功一一样的韵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黑暗里专心和他的呼吸一起,然后我也可以渐渐地,安心入睡。这个方法让我度过了最初来到有明家的那段生硬的时光,后来住到学校公寓,住到出租房,偶尔失眠的时候我会回想功一夜里那熟睡的呼吸声,好像这样我就能在新的地方安身定神。
神乐阪搬迁的时候静奈和泰辅都很不舍,那栋旧房子即使留下了那样惨痛的回忆,但终究是长大的家,却转眼就要被夷为平地。而十八岁的功一却对他们说,“有尼桑在,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这句原本功一给弟弟妹妹的安慰在我听来却尤为刺耳,好像自我幻觉中每一个功一带来的安慰其实并不属于我,都成了偷窃。
“趁你这段时间……”功一说着又住口了,只顾从柜子里把被褥抱出来,我过去帮他,“前两天太阳好,我把被褥拿出去晒了。”他抱着一床被褥在怀里,“你要不要闻一闻,还有香味儿呢。”
我当真低头闻了闻,功一有点儿得意地说,“是吧。”
“恩,”我点点头,“挺香的,樟脑球味儿。”
功一转身抱走被子不理我,我笑着过去帮他把被褥在地上铺好。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和功一住一起,和以前一样,还是他睡上面我睡下面,只不过是他睡床上,我睡地上。我和他一起把边角理平,我知道无论怎样晒,被子上都会有功一身上特有的味道,好像冰水里水果的香味儿,甜而清爽。
“你费心了,”我说,“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的铺盖扔了准备把我扫地出门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功一的小气是宁可把我扫地出门也舍不得把铺盖扔掉的。
功一听了却没笑,他铺好后他顺势坐下,和我面对着面,“其实上次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你哪天会回来。”
“然后呢?”我有点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然后一定要让你来睡床我睡地上!”功一说得很认真,好像这是一件关乎级别规格的大事。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事,原来他一直都是诚心在欺负我,这太过分了。我从惊讶里反应过来想笑又错过了笑点,于是表情很尴尬地看着他。
功一大概也没料到,“怎么,我以为你会笑一笑……”
“对不起,”我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那今晚呢,你要睡地上么?”
他点点头,又端正着跪坐好,停了一下才说,“对不起,领,你有你的生活和你的选择。其实我早就想过的,这一段时间也在想,复仇与否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你的意思,”我接着说,“是想说,你的选择我不应该干涉,是么?”
功一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你还想说什么?”
我就这样看着他费力地组织语言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在我的目光下垂下眼睛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功一总是想试图说明我的那一面他不想干涉,却又不忍心说他的那一面也不需要我。这原本就是同一件事情,功一一直都不懂。我没办法接受他说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因为我已经没办法对他豁达地说,你去做你想做的。
功一最终放弃了这次不成功的谈话,而我依然咄咄逼人穷追不舍,“静奈被骗的钱你拿回来了?”
我没有用“骗”,但他的脸色一样很难看,他“恩”了一声马上说,“这就还给你。”
“还有吗?”我接着问。
“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装糊涂,“什么还有吗?”
“你还骗了其他人吗?”我故意说得如此露骨,如果他有一些羞愧和一些愤怒,我还会安慰一些。
功一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怎么会,没有了,只此一件。”他看了一墙上的表说,“太晚了,早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一趟家具城么。”
他在骗我,而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功一,如果我不回来呢。”我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如果我一直都没回来呢,你怎么办?”我问完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这个家对于我的意义远比我对这个家重要得多。
“我知道,”功一答非所问,“如果不是因为千惠,你也不会回来。”
“是么,”他的回答让我意外,“那你想错了。”我拿过公文包,取出户神行成的那份记录,“我会回来问你,你下一步想干什么。”
功一有些意外地看了那份记录,放下过了许久,“泰辅已经那天晚上看见的人就是户神政行,如果户神政行就是凶手,他家里应该有和父亲一样的菜谱。”
“你报告柏原警官了吗?”
功一不说话。
“那你是想让静奈去证实是么?”
他只是看着那份记录倔强地沉默。
“静奈是真心喜欢户神行成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功一,”我说得毫不留情,“你这是在利用她。”
“成濑领!”功一激烈地打断我,“还有人把仇人当雇主——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不知道他把这句话忍了多久了,他终于肯说出来,我在他的心里是多么低下多么一钱不值了。我起身去抽屉拿出睡衣,一边解开衬衣的扣子一边说,“还是我睡地上吧,难受也不差这一点了。”
他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什么也没说,上床睡了。
关灯之后很久功一还在翻身,我也没睡着,但我静静地躺着希望功一觉得我是睡着了,我也没什么好心烦的。功一说的没错,我是在为芹泽荣作工作,我是为了前途为了钱,他说的的确没有错。是我说错了,我不应该用他最心疼的妹妹来刺激他,我知道他难过我只会更难过。
我也知道我说不出口的,他也不会懂。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功一下地喝水——他睡不着就要下地倒喝水,这是他的习惯。我听见他拿了杯子,听见他倒水的声音,听见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紧接着我听见他走过来,挨着我躺下了。他就躺在我背后冰凉的地上,我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可是我的呼吸马上就要乱了。忽然我听见他喃喃地说,“每次你都能先睡着,可我这回真的睡不着了。”
究竟有多少个夜晚,我们是调整的自己的呼吸与彼此一起入眠的呢。
我翻过身掀开被,把功一着实吓了一跳。他慌着想要起身,我不许他走,连拉带拽把他弄进被窝里,安稳了我们都忍不住想笑。功一躺稳了嘴还不饶人,我伸出手指头压在他嘴唇上让他安静下来,“地上那么冷你干嘛呢,锻炼身板儿啊。”
他耷拉着眼睛撅嘴不理我,我伸手摸了摸他后背,“还凉着呢,感冒了你得赔我。”
功一好像是要把脸埋在枕头里,哑着嗓子说,“领,对不起……”
“别说了。”我知道功一永远都有办法让我理屈词穷,我拨开他额前的刘海,“这两天,别提它了。”
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叫我,“领,”功一有些犹豫,还是问我,“你要买的床,是不是很大的那种啊?”
“恩,”我想笑,又告诉自己要忍住,“是啊,结婚用的那种,你明天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他很嫌弃地冲我翻白眼又撇了撇嘴,却又因为彼此都是侧卧的角度而让他这个表情看起来让人心痒,“大嫂陪你去,是听谁说的我要有大嫂了?”
“还能是谁,”我刮他的鼻子,“泰辅还不是听你说的——你都在想什么啊。”
功一愣了一下神,拽了下被子,不说话。我把被往他那边抻了抻,“明天陪我去吧。”
“不去。”功一闭上眼睛不打算再理我。
“恩,就这么定了,明天一起。”我说完也闭上了眼睛。
Ohno Satoshi
长短句分类下为同人虚构内容,与真实的人物、团体及原著无关
本博客禁止外链及转载
Powered by "Samurai Fa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