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正式员工后我在事务所附近租了房子,一个人住。是一个单间,有卫生间和厨房,很小但是很干净。房东太太是个很谨慎的人,再三确认我会好好对待这间房之后才肯租给我。搬家的时候功一特意去学校附近的公寓帮我收拾东西,又和我一起去租的房子布置。我一再说东西不多,又那么远,让他不要陪我一起折腾,但他不肯听。可能家人就总是会陷入这样的循环里面,越是在意就越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但也越是在意就越愿意陪对方受折腾。
那天我们约在学校正门口,远远地看见功一,他走过来之后浑身不自在地问我,“你看什么呢?我穿得很奇怪吗?”
“没有,”我摇摇头,“我还想要是你穿着围裙过来了,我就跟同学说弟弟在学校门口卖烤肠被抓了,刚刚领回来。”
以为就近,我提出要带他逛一逛学校,但是他兴致并不是很高,“你想走走的话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他对这样的学府有着自卑,但我却没办法安慰。我说算了,还是先收拾东西吧,早点搬完你也好早点回去。
学生公寓里隔壁的同学看见功一,问我介绍。“是我弟弟,功一。”我拿钥匙拧开门,把弟弟说得很重很清楚。功一跟人家打招呼,一脸不适应。
“啊,听说过呢!不过没想到这么小啊,平时听成濑君说弟弟很能干,我还以为你们差得不多……”
功一含糊应了两声就逃也似地闪进了门里。我进门后问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你年轻还不好。
“喂明明是说你欧吉桑诶,”功一不甘示弱地毒舌,“才二十代就欧吉桑成这样……”他说着打开抽屉帮我收拾衣服,这个动作似曾相识。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打开,又一件件叠好。他张开双手把衣服压平,不知道我穿上的时候,上面会不会还残留他手指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我笑,“别找了,这回肯定没有你的衣服混在里面。”
功一的脸刷地红了,拿起手里的T衫糊在我脸上,“担心欧吉桑不能自理行不行啊!”
在熊田事务所的第二个年头我开始独立接一些案子,虽然都是很小而且无足轻重的案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有两种人是熊田事务所的重要客户群,一种是有权有势的金主,他们在社会上被称作上层,是事务所利润和关系的主要来源,对于这些人代理费用很高,他们习惯也愿意用这样的代价将麻烦摆平;而另一种人是无权无势的弱势群体,他们是这个社会名副其实的底层,事务所提供的服务大多只象征性地收取费用,有时候甚至分文不取。
好像并没有什么是穷极的恶,即使如熊田唯利是图,可以歪曲事实抹杀弟弟生命的陨落;也没有什么就是高尚的善,事务所提供的法律援助,也不过是为了谋求社会口碑。从实习生转为正式员工之后我最初在公益项目下帮忙,这一部分愿意来做的人很少,因为既没有高额的佣金,提成更是形同虚设,而且对于人脉的建立也如同南辕北辙。我并没有高尚的善心,正因为这方面没人愿意涉足,所以工作起来束缚很少,不久就被前辈们认为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新人。
实习生里有一个和我一样留下、并且在公益口帮忙的新人叫齐藤守。齐藤守并不是出身名牌院校,他总是打趣自己在事务所里行走就好像乡下人进城,什么都羡慕。但我知道这也仅仅是他的自我幽默而已,在新人如履薄冰的职场中,他的乐观和自信那么外露。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是快要下班的时间。其实那些事务所仰仗的中坚力量们并没有严格的上下班制度,早上晨会主管商量布置了任务,转身就各忙各的了,很多时间都不在事务所。像这种时候基本只有我这样入职不久三五年的新人才会兢兢业业守在这里。当然,入职的新人也并不是都很兢兢业业,齐藤就经常滑脱,但他人机灵运气又好,不会被抓住。
想起实习的时候,搬家早走一会儿也要跟诗织小姐报备一下,后来被齐藤嘲笑了很久。
“诶,要不要去喝一杯?”齐藤已经穿上了外套,拿上了电动车的钥匙,看样子已经无心恋战,“我听说新开了家酒吧不错,离这也不远,一起吧。”
我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不过你肯定等不及我了吧。”
齐藤拍了拍我的肩膀,“知我者成濑兄。”说着把钥匙扔在半空又接在手里,“那我先跟几个哥们儿去侦察一下,明天跟成濑律师汇报!”说着立正敬了个礼,转身走了。他拐出去到了电梯间我才想起来,听说佐佐仓的酒吧开张了,就在这附近,说不定就是齐藤说的那家。
大办公室里的人三三两两渐渐都走了,我正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回去,忽然一位主管走进来。看着没剩什么人,直接把我叫了过去,“成濑,你办事稳妥,有件事要你救一下急。”主管说得很客气。
我连忙说尽力而为。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管有些为难,“芹泽老板小儿子的同学,呃,因为金钱纠纷打了人,被抓起来了,现在需要个律师。”
“我准备一下这就过去。”
“恩,姓宗田,在刑事科。钱不是问题,主要人没事。”
我记得这个人,或者说,他是那起案件让我记住的人之中的一个。钱不是问题,却是很多问题的缘起。当年熊田之所以能够信口雌黄歪曲事实,不过也是因为芹泽家的钱而已。
功一的母亲被害,也是因为那笔要用作还债的钱。
这其中的详情我从来没有问过功一,但心里一直有疑问,既然还债的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家里,那么案发的那天,为什么继父没有在家而是在外躲债;那笔钱,又是从哪来的呢?从功一的讲述中我知道他也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但我能肯定的是功一对继父的感情很复杂,他曾经对我说,“如果那天晚上爸爸在家,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惨案;但也有可能,被杀的是两个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好像是在说他们兄妹三人,“领,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带泰辅和静奈出去……”
“别说了。”我打断他,扶住他的肩膀,“没有如果,没有。事情发生了就不允许我们再去假设。”
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人,而我们只能接受。
就像这样的契机来得如此轻易和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行走在警局里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我和妈妈等待着一个公正的裁决,但告慰弟弟亡灵的只有更深的仇恨。楼梯的拐角我正要转身,一个青年和我风风火火地擦肩而过,撞到我连忙停下来说抱歉。
“请问,刑事科怎么走?”我并不是经常来警局,对这里很不熟,但我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芹泽直人连忙指了指走廊里面,“往那边走就是。”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我,“您是律师?”
“是,敝姓成濑。”我说着拿出一张名片。
“该不会,是宗田的律师吧?”芹泽有些紧张地走回我面前接过去,完全没有想到我是谁,“那个,我是芹泽警员,宗田是我的同学,还、还请您多多关照!”他说完夸张地鞠了一躬,转身三步两步跳下楼梯走了。
我站在楼梯的拐角,看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不知道多久。弟弟被刺伤后倒在地上,也一定是这样看着他逃跑的背影的。
Ohno Satoshi
长短句分类下为同人虚构内容,与真实的人物、团体及原著无关
本博客禁止外链及转载
Powered by "Samurai Fa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