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来的时候惊动了前街后巷的很多邻居,乔治叔一再地对我说,“孩子,孩子你清醒点,给你爸爸打电话,准备后事吧。”我根本不理他,抱着阿姨不断地重复着地对医生说,“救救我妈妈,求求你们,她还活着,求你们快一点……”
乔治叔回头对医生们摇了摇头,站在一边无可奈何。
“尼桑,尼桑你别吓唬我。”静奈流着眼泪,拉着我的袖子回头对泰辅说,“泰尼,泰尼你快去给爸爸打电话……”
紧接着,佐佐仓太太挤过外面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站在我面前呆了一呆,缓过来之后使劲儿推了我一把,“你这孩子!怎么让你阿姨就这么晾在这,快,快……”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龙师傅也赶了过来了,他连忙请医生们把阿姨台上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做死亡认定,也便于保存尸体。我空乏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把阿姨从我怀里抬走,发不出一丝声音。
泰辅和静奈跟着龙师傅和乔治叔去了医院,临走的时候龙师傅一再叮嘱时夫看好我,不能让我出事。时夫狠狠地点头答应了,站在我身边盯着我不肯挪开眼睛。父亲接到电话也直接去了医院。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坐在一楼的门口发呆。佐佐仓太太站在一边陪我,过一会儿她哭累了,也在我身边坐下。佐佐仓来了,大小姐来了,他们都坐在我身边不说话。我对时夫说你也坐吧,别这么看着我了,我没事。时夫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肯答应,最后还是大小姐叫他坐过去,他才勉强地坐下了。
我其实是在等一个人,等领回来。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愿意回来。
那天我没有等到领,他接到电话后直接从真锅老师家去了医院。那一晚家里的灯火彻夜未熄。我近乎麻木地帮助父亲料理阿姨的后事,准备葬礼要用的东西。这些事情其实我很熟悉,曾经我也为妈妈做过这些。乔治叔和龙师傅跑前跑后帮着六神无主的父亲联系丧葬、联系墓地。大小姐他们一直跟着我筹办寿衣纸花和冥礼。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只是我一直不敢去看领的脸,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失去母亲的明明是他,可我却难过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从大小姐手里接过她刚从花店买回来的白菊,准备供奉到阿姨的冥照前。领从身后拉住了我的胳膊,“妈妈喜欢的是百合,白色的香水百合。”
大小姐听了马上又站起身,“我这就去买。”说着拉上静奈一起出门了。
我把白菊放到一边,始终没有转身去看领的脸。他走过来,在阿姨的冥照前跪下,把一个盒子放在了供台上。是他抽屉里的那个木盒子。领把盒子打开,拿出了那支口琴。我没办法再看下去,正准备起身走开,领忽然问我,“妈妈去世前,最后说了什么吗?”
我本来想等过一些时候再告诉他,我对跪在身边的领说,“阿姨临走的时候,念着你的名字。”
那是我听到过的,最悲凉的一个单音。
领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阿姨的葬礼只有一个小小的仪式,就好像她走进这个家的时候一样,没有惊动太多的人。那一夜我和领在一直守在灵堂,父亲很早回去了,泰辅跟出去又回来,对我说他去了临街的酒馆喝酒,我没有说什么。入夜的时候我劝龙师傅他们都回去,各人家里都有各自的事情,无论怎样耽搁了都不好,可是谁都不愿意走。
领看了看我,我这才意识到,其实我并不是这个场合的主人,就好像我已经不是这个家的大哥。领开口对大家说,“妈妈一直承蒙各位的照顾,真的很谢谢大家。天也晚了,请大家回去休息吧。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只是现在,就让我一个人陪陪她吧。”
领说完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雨,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在最后站起身。领忽然拉住我的手,他说,“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正往外走的泰辅和静奈回过头看我,我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挨着领坐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领的手很凉,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却没有什么力气。风吹进来夜雨的凉气,灵台上白烛的火焰忽明忽暗。我翻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温暖,可我自己的手也同样没什么温度。我的手要比领的小一圈儿,没办法像他握我的手一样,把他的手全部包裹住。领一直看着阿姨的冥照,我有些担心,使劲儿握了握他的手说,“你好久没吃东西了吧,饿不饿?等天亮了想吃什么?”
领转过头看我,答非所问,“功一,曾经我和妈妈一起给弟弟守夜,我当时很难过。原本是我和妈妈、弟弟三个人,忽然之间,却变成了我和妈妈两个人,守着弟弟的照片。”他停了一下,我已经猜到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功一,那个时候我还有妈妈。可是现在变成了我一个人,带着弟弟留下的口琴,守着妈妈的照片。”
我握紧了他的手,低头不忍心去看他悲伤的眼睛。我想说你身边还有我,有我在陪着你,我可以答应你一直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可是我没办法说出口,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领之后就不再说话,我们就这样一直坐在阿姨的灵前,直到后来我睡倒在领的肩膀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领的床上,房间里没有人。我站起来走到窗前,窗户关着,我推开后一股雨后的潮气扑面而来。昨夜的大雨下了很久,天依然没有放晴,后院里一片泥泞。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闹钟,已经接近中午,楼下好像有些忙乱。我疑惑着阿姨的丧事应该已经接近尾声,又想到可能是父亲欠下的赌债被上门催讨。我下了楼,半楼梯处就听见泰辅焦躁的喊声,“他昨晚明明就在那个酒馆……”
“小声一点,”领打断他,“功一还在睡……”他说着看见我走了下来,转向我说,“你醒了?静奈做了粥,正在给你热。”
我没有答话,走到泰辅面前问他,“爸爸怎么了?”
出人意料地,泰辅没有回答我,而是去看领。领扶住我的肩膀说,“你别急——爸爸……不见了。”
我看了看泰辅,他的表情确认了领的话。静奈端着粥从厨房出来,“尼桑你醒了,趁热……”她好像感觉出气氛不对劲,停下来不再说话。
龙师傅走了进来,看见我,又看了看领。我努力放轻松地说,“爸爸以前也经常出去躲债,两三天不回家,这次可能是到外面喝酒去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爸爸马上就会回来。
我让静奈倒了杯茶给龙师傅,龙师傅站在门口接过去,没有喝也没有进来,他对我说,“功一,是你乔治叔早上去找我,说你爸爸没回来,领和泰辅静奈也都没看见他。我知道你爸爸以前那些事,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你爸爸的电话打不通,那家酒馆说昨晚店里打烊他就走了。你乔治叔已经带着坂下和佐佐仓家的伙计,去你爸爸以前常去的酒馆找他了。我回来跟你说一声,别着急,有什么事情就找我。”龙师傅一口气说完,又一口气喝光了茶,把茶杯递给静奈,转身走了。
静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尼桑”。我回头对领说,“我不能呆在家里,我要出去找他。”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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