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春心
春夏之交的时候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让人更加心思活络没有念书的精神头。我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这块料,没有读大学的打算。但在学校的日子还是很舒畅,混一混社团,打一打群架,总之,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下去,我也不会表示任何异议。最近找我代劳情书的人多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季节的缘故。不过什么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就会不一样,比如我已经酝酿了好几天的一封情书,给美术部那个叫福原纪子的冰山美人儿,但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能让自己满意。
福原是超出我生活认知的那种女人——我觉得以生理发育的这个角度来说,“女人”这个词并没有什么不妥。她不太爱说话,给人感觉浑身是刺儿,来来去去总是一个人,我甚至连搭讪的话题都找不出。有一次在画室,她要给树叶上色的时候绿色的颜料恰好没有了,我正要送过去递给她,她却直接拿了蓝色的颜料涂上去,没有半点向别人借的意思。
这样的人通常不会太受欢迎,她也常常是男生背地里的话题。不过大家的心态是和我一样的好奇和向往,还是真心的厌恶,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那个年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就是表现自己有多么讨厌她。不过用泰辅的话说,我这个一脸可怜巴巴相的可怜村村长,体内是缺少说人坏话或者与人恶言相向的基因的。当然我喜欢福原这件事没有让泰辅知道,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你大声宣布出来,才会有人知道的。比如某天的数学课上我用书挡在前面,用整整一节课画了一张福原的裸体素描,下课拿给班里的死党们,几个男生凑在一起猥琐地偷笑。结果第二天,泰辅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光盘给我,说这张特辑里的风格我一定会喜欢,又说这家店他很熟,不急着还。
晚上回房间后放下书包,我迫不及待地摸出那张光盘。我那个同样没什么表情不怎么说话的高三室友现在应该还在学校上晚课。我当然知道光盘里是什么,男生们之间经常流传这样的东西,同样的还有一些书籍画报,不过我很少主动传借,当然也不会拒绝。后来泰辅说有一个词叫“闷骚”,我问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回答是,“说的就是你”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把光盘从盒子里扣下来,塞进读碟机里。正准备打开电视,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了,领拎着书包站在门口,看见我,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我还以为你不在。”
我连忙把盒子塞到了书包里,灯光闪了两下后稳定下来,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领有点地怪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桌子前面坐下开始拿书学习。
“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了,站起来把书包扔到了书桌上,然后爬梯子上了床。
领也没回头,说,“今天晚课的老师病了。”然后就不再多说,继续写他的作业。
我们的对话总是这样,他是一个很闷的人,当然“骚”什么的我就不好妄下定论了。房间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压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贼心虚。我一边死命地摁掌机的按键一边想他会不会看见了我刚才手里拿的东西。当时没开灯,光线那么暗,应该没有那么巧。况且,他平时也不怎么在意我,那一眼能看得清什么呢。
我正自我催眠着,不经意发现领正站在床前,仰着头试图叫我。我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心口,缓了两下才摘掉耳机,“怎么了?”
领看见我被吓成那个样子,很抱歉,“那个,我是想说你耳机声音太大了,我都能听见。”
我松了一口气,说了声果迈,心想耽误准大学生可是罪过罪过,没等我重新调好耳机,阿姨已经敲门进来催饭了。我和领连忙答应,我翻身踩梯子下床,领在后面扶了我一把。我有点别扭地收回胳膊,抬头看见阿姨正一脸微笑地等在门口。我连忙点了个头下楼去了。
虽然正是一年中天气最宜人的时候,阿姨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父亲几次三番劝她不要再碰店里的生意,但她就是不肯。乔治叔也曾经偷偷跟我说过,“当初结婚不过就是家里缺一个女人,领妈妈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是想图个依靠。”乔治叔没再往下说,但是我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半路夫妻不过是图个生活。若要说当年,爸爸和妈妈也是半路夫妻。
我和泰辅的生母,是因为泰辅难产去世的,只是有一次父亲喝醉了我才听说,而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病死的。我知道爸爸隐瞒着是不希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继续干扰活下去的人,而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也没有怨恨过泰辅。他甚至已经记不得妈妈和静奈是后来才来到这个家。爸爸还在,有些事情就可以一直堆积下去,直到落满灰尘。
但唯有妈妈的死去不能,犯人尚未归案。那一夜的记忆是铺满厨房地板的血红,只有我看到了。
那天领吃得很快,爸爸说就算赶功课也不要这么急,吃东西要细嚼慢咽,用心做出的料理必须用心享受才行。领有些尴尬地端着空碗,放下也不是,端着也不是。
我伸过手说,“我再给你盛半碗吧,晚上多吃点儿省得半夜找吃的。”
他欣然把碗递了过来。
领常常用功到很晚,有时候我睡了他还在打着台灯看书。夜深了有时候他会去厨房找吃的,又不敢惊动住在一楼的爸爸和阿姨,就随便在厨房盛点冰凉的米饭吃。曾经我把大小姐和佐佐仓送给我们兄妹的点心带给他吃,他只是第一次的时候尝了尝,后来再给他他只是说不好吃,就不肯要。我知道他其实是不好意思。
阿姨看着我笑着说,“功一真是懂事啊。”
“他是大哥么。”爸爸倒很不以为然。
领扒着饭的筷子忽然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把碗递给他之后我一直在看他。我连忙低头夹菜,只听他放下碗说,“我吃好了。”上楼的时候领特意从我座位后面绕过去,经过的瞬间我听见他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弟弟。”
那一晚回到房间,我和领没有再说话。我写完作业就睡了,比平时早了将近两个钟头。领听见我铺床躺下的声音,也没回头看我,直接起身去关了房间的灯。窗前的书桌上有我草草写完的作业本,他把演算纸整理好夹在本子里,一起装进我的书包里。我躺在床上差点坐起来。他打开书包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我知道他一定是看见了,光碟的盒子。我盯着台灯打过来的他的背影,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时间真的太早了,我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开始数羊。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我还赖在被窝里的时候领起来收拾东西去学校补习,他好像也起晚了,走得很匆忙。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到再也躺不下去了,起床洗漱吃东西,回到房间,锁上门,终于开始看那张光盘。但意外地——可能是泰辅还是没有完全领会他尼桑的审美——我对着电视屏幕总也提不起兴趣,潦草快进几下就关了读碟机,把光盘塞回了书包里。读碟机在电视下面的储纳柜上,我注意到有一个抽屉没有关好,留了一条缝隙,那是领的抽屉。我忽然想到平时波澜不惊的领是不是一样也有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我隐约觉得领每次打开这个抽屉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总是试图避开我的眼睛。
光盘还是写真集呢?我知道时夫喜欢大小姐那种大胸的,泰辅喜欢骨感一点的,不过我还真不知道领喜欢哪一种类型。强烈的好奇心下我忽然有种恐惧,大概是我潜意识里觉得,领应该跟我们这些无聊的青春期男生是不一样的。
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木盒子,很精致的样子。我轻轻地拿出来,用手掌拖着盒子看了一会儿,慢慢打开。里面是一支口琴,确切地说,是一支扭曲得变了形的口琴。
我如释重负,他在我心目中依旧干净得完好无损。我转而开始研究这支口琴,它对领一定有着重大意义。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知道,想知道他的很多。我没注意到桌子上的闹钟显示着时间。领的半天补习已经下课了。
“你干什么呢?”
我吓得一哆嗦,连忙把盒子扣上塞回抽屉。领蹲下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盒子,伸手把我推开。他很气愤地看着我,我发誓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激动,就连把他鼻梁打歪的那次他也只不过是痛苦地捂着鼻子不吭声而已。领抿着嘴唇瞪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眉目轮廓深了好多,已经不在是神社前那个稚嫩的少年。
但很明显现在研究他是帅气还是英俊或者还是和一个叫大野智的偶像有点儿神似都很不合时宜。我愣愣地看着他打开盒子确认口琴安然无恙,然后小心地放回抽屉里,关好。头也不回地起身,拉开门的时候回头,看坐在地上维持着被他推开那个姿势的我,领毫无语气地说,“不许再碰我的东西。”
我坐在地上好久没有缓过来。我知道领对我的印象一定糟透了。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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