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年
有些事情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底的,比如佐佐仓一定会继承后巷的那家中华料理店,传承既被中国人也被日本人说味道很奇怪的麻婆豆腐;比如少夫人一定会给大小姐招一个上门女婿,接替保叔成为饭店的当家。生活并没有给每个人太多的选择。喝高了之后父亲偶尔会问我将来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一定是接手家业,我随便扯两句搪塞过去,他也顾不上多问,连连叫泰辅再去街头打两瓶酒。
他其实是一个好父亲,至少是一个好人。妈妈在的时候虽然经常抱怨他在外面赌,但好在也不敢赌大。偶尔输多了,无论面子上过去不也好,赊了帐欠了债怕被追到家里来也好,父亲有时候会出去两天,在神乐阪附近的城区找一家小酒吧,既可以通宵看球,又可以搭手再赌两把。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妈妈也懒得,或者说也顾不上管他。那一阵子我和泰辅静奈,对这样的爸爸其实很满意,因为不会像别家的小孩子被父母揪着做作业上补习班,或者对着卷子大发雷霆。妈妈顶多拿着静奈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伤感一下,然后把卷子连同静奈一起推给我和泰辅,让哥哥们给你辅导辅导。
其实她不应该用复数,因为我的数学,可能比静奈也好不了多少。我好像说过,我的长项是国文,再具体点儿,是帮自以为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写情书。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妈妈离开后三年,家里并不是少了一个人那么简单。那个原本是家里顶梁柱的一家之主消沉了很多,平时的日子里他依然是做得一手特色盖饭的掌柜,但晚上常常一个人喝酒,即使我们从一楼经过,他也从不跟我们打招呼。爸爸不会再离家出去过夜,只是当有陌生人找上门来一脸不善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其实还在赌。
“没办法呀。”乔治叔从来不把我当小孩子,他愁着一张脸对我说,好像希望我能够理解,“以前的债还没还上,新债还旧债罢了。掌柜的最怕的就是他们把店收走,说不定哪天有好运气,赢了就都还上了。”
虽然我数学不好,但我知道这样美好的小概率事件是很难发生的。就好像全城只下了一片雪,而你指望它能正正好好落到你的手心里。时夫来拜托我帮他写情书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因为我非常清楚,大小姐喜欢的其实是我,从小时候一起活泥巴过家家开始。
不过时夫好像并不清楚。于是我很乐意地接了这单生意,他许诺我写好之后的酬劳是腿排一个。所以,当静奈形影不离的小姐妹千惠惊惶失措地跑到我们班教室找有明功一的时候,我正在一边想象着腿排的香气,一边模仿着时夫笨拙的字迹和笨拙的语气——这真是件残酷的事情。
千惠把我从座位上一把拽了起来,我接连几个踉跄跟她来到了走廊里。“功一哥,静奈受欺负了!”千惠站也不站,拉着我就往楼下操场跑,看样子真的是十万火急。我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手里的笔都没来得及放下。
其实根本不用问,总有那么一些无聊的人。妈妈嫁给爸爸之前是做陪酒的,虽然没有人跟我们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小地方难免容易传播风言风语。妈妈过世之后,静奈在学校受了委屈,多半也是因为有人拿这件事情当成谈资。不过以静奈当年的脾气,到底是别人欺负了她还是被她欺负了,我一时还真是不好下定论。曾经我和泰辅、大小姐、佐佐仓被千惠匆忙召唤去营救静奈之后,发现躺在地上需要送医院的并不是静奈,而是对方。
千惠蹬蹬地拽着我在楼梯上飞奔,一路到了操场我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好像这一次只不过是单纯的同学矛盾。我也曾有耳闻,静奈和最近新转来的楠大雅很不对盘。但到了今天兵戎相见的地步,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只当是草根巾帼与富家公子互看不爽而已。
“来来,劳驾让一让,劳驾。”我也不等泰辅过来了,我也等不及了,只怕再晚一会儿围观群众就会煽动静奈把手里的扫帚糊到包子脸上,而包子脸手里的网球拍也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哥的脸糙一点留下疤没关系,静奈将来可是要嫁人的。我费力地挤到圈子中心,静奈看见我点点头,“尼桑,你来了。”
我对还没到手的腿排发誓,静奈的表情绝对不是尼桑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有援军了,而是尼桑你终于来了看我好好收拾这小子吧!
我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趁静奈出手之前夺过了她手里的扫帚,冲对面的包子脸扬了扬下巴,“你欺负我妹?”
包子脸一愣,扁着嘴扭了下脖子,浑身都随之波浪出一个S型,这才开口说,“我没有。”
静奈扯着我的袖子跺脚,“尼桑!”
我挥挥手对包子脸说,“得了,这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妹做事我来当,今天你趴下了你就让你老爸给你办转学滚蛋,我趴下了我就回家做盖饭。”
年轻真好呀,什么都说得出口,当然还能动得起手。包子脸大概被我说懵了,又或者他太优越了还没有试着跟市井小民硬碰硬过。围观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兴奋了有人害怕了。我挥着扫帚一步上前,包子脸连忙举起网球拍防御。
胳膊忽然被人拽住了,我没顾上看是谁,胡乱用胳膊肘一推,那人“诶呦”跌坐在地上。后面看热闹的人们连忙退后几步,包子脸趁机冲过去连声问他没事儿吧没事儿吧。这小子,算他机灵,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了。我放下扫帚一把推开包子脸,蹲下来看那人。他坐在地上捂着鼻梁不再吭声,表情很痛苦。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是高中部新转来的,高二的。”
“诶?叫什么?没太见过诶。”
“好像叫成濑领,现在跟他妈妈两人,刚搬到这附近。”
他松开手看见我正蹲他跟前看他,下意识往后一缩,他的眼神很深,狠狠地盯着我,却又用正气凛然的口气说,“不许打架!”
周围一阵哄笑,我也乐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梁,他别过脸不让我碰,不过看起来是断了。这下麻烦了,该不会要我赔医药费吧。围观的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三三两两都散了,泰辅从体育馆跑出来,一脑门子的汗,“尼桑,怎么了?”
我看了看静奈,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这小子我们都不认识,一个新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个麻烦。我正想问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成濑领一骨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转身走了。他的校服外面套着的还是那件又旧又大的外套。
“尼桑,这是哪个班的?没见过啊。”泰辅很状况外。
“高中部的。”我说,“听说是新转来的。”
Ohno Sato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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