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

神乐阪这块地方，是这座城市最老旧的城区之一。有明饭店对于当时的神乐阪来说，是极为年轻的一个存在。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有前街坂下家的店面，也有后巷家传数代的中华料理。父亲开始经营这家店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遭到了质疑，但很快这块崭新的招牌证明了它存在的意义。

神乐阪是一个老旧的地方，风物人情。这里很少有外地人来定居，或许父亲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是随遇而安而已。我一直觉得他很不靠谱，相比之下妈妈要好很多。我是说静奈的生母。从我记事起，这是一个有点复杂的家庭。家里并没有谁会特意提及，而当时年龄又太小，可能泰辅和静奈已经不记得了——后来证明他们的确是不记得了，而我也只有一点残留的印象而已。

每一个来到神乐阪的新人，会对这里有着什么样的印象，我不得而知。但从十五岁的有明功一看十五岁的时夫，神乐阪一定是很新鲜很美好的地方。有和蔼的老板娘，稳重的龙师傅，活泼可爱的大小姐。时夫见到大小姐第一面之后就迅速向我汇报了他目测的三围数据，这是个人才。时夫在神乐阪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接触的人应该是我，虽然那次我很恼火。

坂下就在前街，后院的门通过来，过一条不宽的马路，很方便。坂下在神乐阪是很受尊敬的存在，是声誉好的老店，当然，你可以说那是和老板娘的靠山有关，但是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最直接的不过是因为老板娘龙师傅几个人，人很好而已。大小姐还有后巷佐佐仓家的儿子，我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很。一起玩儿泥巴，一起过家家，后来一起上学。说起过家家，那时候大小姐总是要扮演妈妈的角色，也一定会拉上我扮爸爸。每到这个时候静奈总会有些不高兴，大小姐就会拉着她让她扮大姐，恩这也是家里很有分量的角色——泰辅和佐佐仓从来不会计较。泰辅喜欢扮爷爷，而佐佐仓喜欢扮管家——当然谁也没有深究过管家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因为谁也没见过。

如果说有，那么应该是龙师傅那个样子吧。

那天也是放学后极为无聊的一天，泰辅和静奈要当班值日，我一个人回来赶着做作业，然后帮爸爸打打下手。我说过这是是一个小店，平时也就只有爸和乔治叔在打理而已——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取了个外国人的名字。我不时走到外面朝学校的方向看，念叨着泰辅和静奈怎么还不回来。听到有人招呼我，转身一看，是龙师傅。

我连忙跑过去，问了好。龙师傅问我在干什么呢，忙不忙。

“没什么，我看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我很喜欢龙师傅，或者说这里没有人会不喜欢龙师傅，他总是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我的父亲能赶得上龙师傅一半，哦不这太为难他了，能有龙师傅十分之一，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这么说说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父亲，他是一个温柔的、喜欢做饭的、开朗的父亲。即使欠了一大笔债务，即使他是一个赌徒。只是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听不到了。

龙师傅点点头，有点为难地说，“功一，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

这是一个重大的时刻，我马上严肃起来。

“今天店里要新来一个伙计，是外地人，对神乐阪不熟悉，我本打算去接他，但是有急事，要去熊泽先生那里。”熊泽先生就是老板娘的靠山。我也听说了他身体逐渐不好了的传闻，大家都很关注。

“现在店里很忙，家里也比较乱，你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他？”龙师傅很客气地问我。

我立马答应下这个差事，龙师傅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叫中川时夫，是关西来的小伙子，跟我差不多大的年纪。现在他应该在神社大门外等我，我三步两步跑回家跟爸打了声招呼，出门朝神社跑去。神社并不远，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给时夫，告诉他我马上过去接他，问他现在在哪，他说的街道却离神社差了三条街。

“你别动，你就站在那里等我。”我连忙嘱咐。结果等我喘着粗气跑到了他说的街道，人却并不在那里。折腾了两三次中我终于忍不住要在电话这边爆发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口音浓重的欢呼，“找到了！我看见神社大门了！”

我连把手机往地上狠狠一摔的力气都没有了，打起最后一点精神朝神社走去。天已经暗了下来，我裹紧了外套。神社门口站着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往神社里面看的很专注。我知道那大概就是那个冒失的关西小子了。走进，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安静。

好像感觉到有人过来，他朝我这边看过来，我连忙问，“你就是中川时夫吧？”

他没说话，看着我也没有表情。直觉告诉我认错了人，眼睛瞄到他胳膊上的黑纱。神乐阪是个很小的地方，并没有听说最近有谁家在办丧事，而这个少年我也是第一次见。

“不是，你认错人了。”他说。

那个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深秋的风吹着落叶，在神社大门口席卷成寂寥的严寒，他的声音稚嫩却冷如寒蝉。我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他有一张同样稚嫩的脸，好像女孩子般的白面红唇。

他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后，我转过身，一个比我高一头的男孩儿，背着一个大口袋，探头探脑地过来问，“是有明大哥吗？”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接到了。

回头看那个被我认错的男孩儿，已经转身走开了。我这才发现他穿着一件很旧而略显肥大的外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领。